现在全家都知道我在外面包养了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大学生。
不过周律后来说他没上过大学，学位证是假的。我说他装得挺像，有模有样的。他点点头说感谢夸奖，但现在不比学姐当年，大学生遍地都是，没什么伪装难度。
路云霆自然没放过这个机会，妻子不忠，没有比这更顺理成章的理由。但他不会想到的是，这是我的试探。
“我不会离婚的。”我当着男人的面撕碎离婚协议书，“你觉得你的事就很光彩吗？”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心里并没有底，毕竟，待宋亚茜回国就和离，是其和原主约定好的事。
男人眼神阴鸷，磁性的声音冽如寒冰：“宋卿尘，你想清楚了。”
我想得太清楚了。这个婚一定会离，只是我答应了周律帮他报仇，暂时不能离开路家罢了。记忆里原主死缠烂打，简直无颜回想，时间过了千百年，这样的时代，女子竟依旧会爱得卑微。
我扬起头睥睨着路云霆，挑衅地冲着他笑。男人正想发作，手机铃声响起，看到来电显示，皱着的眉头霎时舒展，眉目间都是柔情，接电话的声音都温柔。
对面必然是他那明恋了多年的白月光，我的好妹妹，宋亚茜。前些日子见面，我一眼就瞧出她并非面上展露的那样温顺，是个不好惹的主儿。
电话对面传来甜腻的声音。这女孩儿，明知道姐姐的丈夫喜欢她，却偏爱吊着对方，出国几年也没把这事忘了。
按原主的记忆，她们姐妹情深，也互不相让，做到这种程度，大约是由于不太服气。不过这男人到底有什么好，我是看不太懂，两家目前对这事心知肚明，也睁只眼闭只眼，毕竟没人能管得了路云霆。
男人接了电话就匆匆走了，离不离婚都顾不上。本想看看他有多大反应，结果还没开话头就结束，今日此役，多少有些没劲。
几小时前。
屋前的空地上，周律如约在此，做我的陪练。这里僻静，空气也令人舒畅。即便是破旧的板房，也因着环境变得可爱起来。
周律算不上名好陪练。下手没轻重，要么太轻要么太狠，翻来覆去纠正许久，最后只好安排他坐一旁记录我练了多少。
半日很快过去，和路云霆约定的时间就要到了。这里离城区不近，还需提前出发。
“我去会会那个男人，你要去做什么？”
周律看着明显不想回应，坐在板凳上给自己灌了半瓶水，目光直盯着空荡荡的手，半晌才说：“我去给师父扫墓。”
“你师父？”
“对，去年秋天没的，有段时间了，我去看看她。你这单是我接的最后一个委托。”他难得多说了些。
这话听着意外。虽不知他成为杀手的缘由，但目前看着也不像心灰意冷、行将放弃的样子。
“打算金盆洗手？”
“嗯，算是吧。”
我忍不住好奇，问：“之后想干什么？”
按照原主的记忆，我想到寻常的人生轨迹。是年复一年地读书，而后寻一份工作，结婚，生子。周律的屋子里堆了不少旧书，许是当名作家，肯钻研，也可做个学者。这个世道要比古时好得多，大千世界，他不必非要做这行。或者说，做些别的更好。
却没想到他竟这样打算。
周律语气平淡：“本来想自杀。遇到你之后，就想着先把仇报了。那时我还小，也没什么太大感觉。原本对我来说是个可做可不做的事情。”
初春，草苗刚刚复苏，面向苍郁的深林，青年席地而坐，仰头看我。没有弧度的玻璃镜片迎着阳光，在眼中映出天空的剪影。
他难得笑了笑，嘴角扬起一点，大抵是被日光晃了，微眯着眼睛，眼角也弯着，接着说：“但既然有条件了，横竖都要死，能带走一个算一个。这辈子坏也坏到底了，让好人好做一点算一点。”
看到他的笑，却只觉得胸中郁结。于我的立场，没资格劝他什么。
忍住叹气的冲动，我问：“报完仇，要是这条命还留着，那打算做点什么？”
前世，我也曾频繁幻想过。梦见一双干净的手，一间温暖的房，一顿丰盛的餐。梦见家人欢聚一堂，有孩童嬉笑打闹，扯着风筝从屋前跑过，炊烟袅袅，黄昏温柔。只是这路踏上就不能回头，每一步都如坠深渊万丈。不能回到最初，那么终究要走到末路穷途。手上沾了血，我不会同情自己。只是深夜惊醒时，偶尔会怨弃我不顾的父母，恨欲行不轨的禽兽，憎世道混乱、米珠薪桂、不得不颠沛流离。
但我不后悔，不后悔拿起那柄刀。路确乎越走越远，也确乎背离了初心，但要选另条路，只有寸步难行。我想活，所以我不得不走。
青年垂眸沉思片刻，摇头道：“我还没想好死法。要不你来杀了我。方法你挑。”
“你不是要杀了我的吗？我来杀你，我怎么办？”我调侃。
“也是。我还是喜欢有始有终。那你选吧。”
“我不想死。”我随手拈起一片草叶子，用手指绞着。
我是想活下去的。这锦衣玉食的快活人生，我无论如何要好好游戏一番。现在的行事也几乎抱有同样的心态。
周律意图杀我的威胁暂时可搁置不谈，当下我计划借他助力，找出那位买凶的幕后之人。他说中间人在这方面口风格外紧，平时也联系不上，主要还得自己想办法。
我听到耳畔传来一声轻笑。
“那就好好活着。尽力在我死前，别让我杀了。”他话音浅淡，学我去拨弄着春草，却只是拂过。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