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校园生活，怎么样，很有趣吧？
四月还可以。
小林放学好久了，好无聊哦，我们回去，或者去哪里玩？
四月不。
小林不要，反对反对，反正还有时间的，走吧走嘛！
四月早点结束吧。
小林那个那个，四月，真的要把他抓回去吗？
四月嗯，告诉我他在哪。
小林他在活动室呢，三楼中庭旁边的教室，里面算他有三个人，除了他都是普通孩子。
四月……你怎么想？
小林四月会介意人质或者灭口的事情吧？我去叫他出来好了，广播室可以借用一下。
四月我……不介意。
小林可以哦，那四月打算怎么办呢？
四月玩够了吗，在学校里？
小林还没有，学校好有趣啊，而且我和葵同学约好了明天去吃甜品呢。完全不够。
四月好。把他叫到学校旁边那条路。我在那里等。
葵还没走吗，四月同学？
四月嗯，刚好找你有事。
“是久同学吗？”推开活动室的门，小林澄黄的眸子直接看向了正与同学谈笑的目标人物，“有人在体育馆后面等你，希望能现在就去。”少年捕捉到对方眸色晦暗的瞬间，真诚地笑着说道：“同学，我们一起走吧？”
“滚开点，我才不去。”久一只手将身形单薄的少年推出门外，打算拉上屋门，却被无形的力量阻止了。
“喂，很痛耶。”揉揉吃痛的肩膀，少年笑颜如故，抓着门的指节泛白，“你的妹妹，在等着哦。”
“喂喂，发生什么事了？”久的几名同学凑上前来，看向对峙的两人，其中一名男学生对上小林的视线，后者笑眯眯地看向他，“琴远同学，又见面了。”
被叫到名字的刺猬头少年惊呼出声：“啊，是那天的！久，快松手吧，这是你未来的妹夫哎。”
大意了。前杀手久隐约听到耳畔有不存在的雷鸣，震得他一阵头晕。他知道对方来者不善，没想到已经深入到如此地步。是温水般的生活让自己迟钝了吗？以为藏得很好，永远不会有人找上门清算——不，并非如此。
是对方太过高明，或者，太过随意。想处理自己有太多方式，且不会有组织或仇家傻到要闹到「白天的世界」中来。大费周章地伪装，不着痕迹地渗透，如果只是为了他这样底层又边缘的无名杀手，恐怕太说不过去。所以久从未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
久打量着小林略显稚嫩的脸。银发金瞳的少年，身量不高，甚至称得上矮小，是精致的美丽。如果一开始不是以那样的气势开口，气质上完全不会和杀手组织联系到一起。
但是现实正是如此残酷。叛逃杀手的短暂美梦将被这名少年打破。久在脑海中盘算着应对的策略。一是抓住学生做人质，绝对是他们最不想看到的事，但对他自己也是如此。二是堂堂正正地对决，然而久完全清楚自己的实力。
“所以呢，这次想一起聊聊天。可以吗，久同学？”小林打断了久的思考，“别想太多啦。”
“你们想怎样解决这件事？”忽略掉同学的起哄，久这样问道。
“我也不知道，和妹妹一起商量一下吧。”小林转过身，向着楼梯口走去，“别让她等太久。”
看来不愿意回答。久从对方的表情中观察不到一丝端倪。用自己妹妹胁迫的手法，看来对方并不打算立刻要了自己的命。但究竟是什么呢？
真是敏锐啊。小林听着后面缓步跟上的脚步声，心里想。他做了收敛自己的打算，却还是被对方发现了自己的可疑身份。本是因为他的外表更具有迷惑性才做出这样的选择。现在来看反而有些被动。小林背向久，却弯起嘴角露出了没人能注意到的笑容。情况的被动，或许正和他意。
身后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少年故意放慢了速度，等待着对方的靠近。腰间传来硬物异样的触感。是枪口的轮廓。
“哎呀。三流杀手先生，让我很意外。”事实上并不意外，但少年还是这样开口，“不要把黑夜的事情带到白日来呀，破坏这种规矩的话，会有超可怕的人来的。”
“不想回答我吗。说过了只是想请你去谈谈，反应也太过度了吧？”
“鬼才信。为什么用这种方式埋伏我？”
“因为有趣呀。我们兄弟姐妹，都没有上过学呢，嘛，不过好像五姐有过，你也是因为类似的原因才选择这里吧？”
久的心里又是一次震悚。对手至少六个人。都是来围剿他的吗？原因只是因为，有趣，吗？
“要出教学楼了哦。这样太引人注目了，会被人看到的。”小林没有回头，“到了拐角再这样吧。我们保持一点点距离，你可以随时选择开枪。”
“你们没有狙击手在附近吧？”
“如果我们想打破白天世界的规则，何必如此大费周章。杀手先生的头脑偶尔也不太灵光呢。”
久收起枪在怀中，但依旧握着枪柄，以便随时抽出来进行攻击。“所以你们到底想做什么？”如果是杀了他的话，在他的住所中就可以动手。那么如果不是，他又有什么可以提供的价值呢？久想不通。叛逃杀手的处理方式一向是直接做掉不留后患。
“嗯……猜猜看呢？谜底揭露太早不会无聊吗？”
脏污的深巷中放了张破旧的长椅，似乎距离上一个蜷缩在此的流浪汉刚搬走没过几日。平日几乎没有人经过，也没有人打扫，存放不知发酵了几年的泥水和垃圾，好在刚下过雨，更多的是潮湿的气味，偶尔还能看到老鼠经过。四月毫不在意，靠在吱嘎作响的椅背上，看向犹豫地看着座椅的葵。
葵的手中拿着四月递过来的乌龙茶，做出了巨大的心理斗争之后，最终决定还是坐在少年旁边。
亚麻色头发的少女看向黑发的少年，开口问道：“四月同学带我来这里，是有什么话讲吗？”
“嗯。”四月的目光一直放在巷口，也没有继续说什么，让葵一瞬间以为这个回答是她的错觉。
“那么，是想说什么呢？”
在寻找兄长的路上遇到了邻班熟悉的同学，或者是说，关系要好的小林朋友，就被对方叫来了这种奇怪的地方，葵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贸然地走开有些太没礼貌，但继续待下去又没有话讲。
小林很少向自己提起他的这位朋友，但是他们课间和放学似乎又总是在一起。如果不是目光放在了小林的身边，可能很难发现有这样一个近乎不起眼的同学的存在。
像是和黑夜融为一体那般的不可视，细看也能发现对方的特征。黑发黑瞳，明明有着沉郁的空洞眼神，气质却如同蛰伏的黑豹。看眉眼是不错的相貌，但如果不是这种情况，葵觉得自己根本不会注意到对方。
“你为什么会跟我来。”难得说出了相对长的句子，但四月依旧没有看向被提问的对象。
葵是热情且热心肠的少女，也爱直来直去，并未多做隐瞒：“因为四月同学是小林的朋友吧，我和小林关系很好，你自然也算我的朋友啦。”
“下次不要这样。”指的是不要随便和不熟的人来到这样的场所。
“啊呀，对不起，是我不好！”果然擅自将人认为是自己的朋友还是有些唐突，四月看上去是那种生人勿近的类型，或许这对他来说太冒犯了吧。葵这样想着，急忙道歉。“总之，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那我就先走啦，多谢你的茶，下次容我回请你。”
“别走。”四月站起身拦住葵的去路，动作干净利落，言语却吞吞吐吐，“那个……我……”
“好啦，你是想问点什么，还是想说什么？”葵踢开脚边的罐子，打量着支支吾吾的少年，“是和小林相关的事情吗？我会知无不言的。”
“你和小林明天有约。”
“是的，四月同学也想一起吗？如果你也喜欢甜品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的。”
“如果不能去了怎么办。”
“他有事不能去了吗？真是的，他直接来告诉我就好了呀。我不介意的，下次有时间还可以再约。”
“……嗯，他马上到。”
四月沉默了片刻，他已经听到脚步声。
人声从巷口传来，葵歪着头越过四月的身侧看向两个熟悉的身影。“哥哥，小林！”她开心地招起手来。小林笑眯眯地挥手回应，但久却站在小林身后一脸严肃。
“把枪收起来。”四月转身，“想被肃清吗。”
少女想到兄长的身边去，却被四月拦下。周遭的气温像是突然降低了一样，少年的话一时间让她反应不过来。
“欸……枪？”
“是枪哦。”似乎背后没有枪口顶着似的，小林悠闲地说，“小葵不知道这些吧。”
“少说两句。”久沉着声威胁。
“我就说这样行不通的。”小林对着四月眨眨眼，“这样怎么抓嘛。”
“……明明是因为你不想。”四月知道小林是处理掉叛逃者以绝后患的类型。而为了让他落入这样的选择，或者是单纯因为意见不同而找他些不痛快，小林是故意让情况变成这样的。
不过这种事，他也早已经习惯了。
“我说！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快点让葵离开，不然我就杀了他。”久提高了声音，打断二人的谈话。
“不行。”唯独伤害小林，这种事情是不允许的。四月踏前一步，而后是枪上膛的声音。
“只是谈谈哦。大家一起谈谈。同学，如果我们想的话，你是不会有机会站在这里的。葵也是。”小林转身，看向久的眼睛，“因为我们四月心太软了。”
少年和枪口的距离特别近。
“三流杀手先生，你其实打算开枪了，对吧？居然比我想象的早了一点，该说你是心狠还是胆怯呢？连四月也想杀掉的话，我可不能允许呢。”
“哥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在四月的身后，葵无法看到在场任何一人的目光和眼神。但直觉告诉她，这里似乎发生着远超她世界外的事情。枪支，那是被允许的吗？自己的哥哥，为什么会持有那种东西？
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
“所以啊，久同学。能不能替我教教四月呢？”
小林扶住久因持枪而发抖的手。确实是三流杀手先生呢。在这样紧要的关头，就连武器也无法把握，又怎么能保护他人呢。不过或许，对于持有这种残酷器械的人，保护他人的想法注定是一种奢望吧。小林闭上眼睛。
“无论是白日还是夜晚，都一样残酷。不能对这样的世界抱有奢望。因为哪怕是一点点微小的犹豫，哪怕是残存的一点点善意，都会酿成恶果的。”
少年金色的瞳仁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久被那样的目光紧紧慑住，只是看着对方，头脑一片空白。
“总之，强大的人可不能太温柔啊，四月。”
莫名地扣动了扳机。
或者并不是扳机，而是某种触发器。
触发杀意，那样的存在。
因为察觉到他有危险。尽管他背向这边，却看到了伸向扳机的食指，正缓缓扣动的瞬间。
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不想看到人死去。
否决掉心里的其他念想。只是不想让「他」死去。
没有枪声响起，没有硝烟味，但有血腥味。
“还是太温柔了，四月。”
小林的银发染上了些许鲜红，溅在脸上的血迹才堪称恐怖，金色瞳仁微阖，在无害感上平添半份妖冶。他面上没有表情，只是平静地注视过来。这才是这个孩子的常态，四月最常见到的一面。
他身后的久捂住血肉模糊的手跌坐在地，没被阻拦的葵前往哥哥身边，发现那持枪的右手已经不复存在。
四月沉默地注视着兄妹二人，越过了小林的视线，是故意这样做。
接纳了四月无声且微弱的抗议，小林站到他身旁。
“想说对不起吗？”
“……”沉默意味着言中。
“在你看来，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吧？我想让你和我站在一起。该怎么才能让温柔的四月学会生存的道理呢？果然刚才那次就应该放任久开枪吧？但是我无论如何也不想四月受伤害呢。”
“你总是……这样。”
“我真的很担心。如果永远只为了我才能动手的话，那么我不在了该怎么办呢？”
正如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场所，这样的情况，就是小林为四月准备的课堂。
“不过呢。就像四月永远会实现我的愿望那样，我也想实现四月的愿望。也就是说，如果你们兄妹想的话，可以和我们一起回去。如果拒绝的话。”小林调转枪口，居高临下地指向二人。
要让那份敏锐的直觉有用武之地的话，想必一只右手也并不重要。小林重新拾起微笑，看向二人。纵容到这种地步，果然还是因为他们有些价值，少年想着，说：“就按老规矩办咯。”
久抬起有些模糊的视线。或许是自己太倒霉了，他想，一直以来都是如此。曾身处平静的生活，却被卷入黑暗中的地狱。侥幸得以逃回，却被地狱中最高规格的恶魔盯上。如果只有自己，那么绝对会放弃了，甚至早就放弃了。久用完好的那一只手轻轻拍着哭泣妹妹的后背。他尽全力守护的最后一片净土，也被眼前的二人污染了。自己犯了什么错？久反反复复地问自己，却没有得到答案。
“说不能破坏规矩的人是你们吧。”还不能放弃，也不想屈服。久用微弱的声音问到。
“主要是因为四月不想哦。他为了这件事付出了很多努力。不然应当是一次绝佳的课程安排——被追杀的话，会不会动手呢？应该会的吧。”小林眯起一只眼睛瞄准，“但是我无所谓哦，完全无所谓哦。”
“那边的人呢，你要放任他这样做吗？或者我看不到的其他人，要看着你们的兄弟做这种事吗？”久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四月，对方似乎完全没有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事情上，被这样一叫才回过神来。
“对不起，我本应该……”
“四月不需要道歉哦。”小林提高了声音盖过四月的话语，“生存的法则是这样的，我们就生活在这样的世界。我已经让四月看过很多次了，这样的道理你应该是懂的吧？还是说我们需要复习一遍？”而后他又转向久，“现在这里只有我和四月哦。”
是诱导。眼前的少年，在刚刚的对话中，对自己一步步实施了诱导，促成了现在这种局面，久感到自己的头脑此时格外清醒，他恍然。葵被带来这里是真的，小林有兄弟姐妹或许也是真的，但无论哪一点，都是为了给察觉到他身份的久更大的压力。直到让久做出足够极端的事情，为了考验那个名为四月的少年。久在一瞬间就想通了这一切。
“我就说，组织里等级最高的那群家伙怎么会盯上我这种小人物。”感觉到生命的流逝，久苦笑着说。
是对普通人而言，残酷的，滑稽的，毫无道理的教学。教育对象是黑色的高个子少年，布置试题的则是那名持枪的银发恶魔。
“哈哈，是教学道具吗，我。”久将妹妹藏在身后，“她什么都不知道，能不能放她走？”
“四月觉得呢？”
“……”看向小林的眼睛，四月知道他想要什么答案，“不能”是正确的答案，但他没来得及说出口。
“不，我不会走的。”少女的声音回荡在泛着血腥味的深巷中，“家人就该在一起。有机会的话，把向我隐瞒的事情说出来吧，我会听的。”
葵的眼睛直视着枪口。她或许应该害怕这东西，事实上，兄长手上的鲜血已经让她发怵。所以此时，或许没什么更多可以害怕的了。她花了足够的时间去消化友善的同学大变脸的事实，尽管还没有完全清楚情况，但聪明的少女知道什么是明智的判断。
“不和你们走，就会死，对吧？那么我们跟你们走就好了。”应当是名为四月的黑色少年做了些什么，兄长才会变成这样，葵隐约察觉到这点。
“不行……！”尽管做了应急处理，但失血过多还是将久的意识拉到昏迷的边缘。前杀手挣扎着发出声音。
“你们会救他的，对吧？”
四月点了点头。小林露出和平常无二的温柔微笑，但再度看到这样笑容的葵，心情已经不同了。
“没关系的。”少女抓着兄长的手，“就算是地狱，哪怕是地狱的话。只要和家人在一起，就没有关系。”
“真感人呀。”小林收起了枪，“这种时候就应当这么说。感觉到了吗，四月？”
被叫到名字的少年终于上前去查看久的伤口。他低着头说：“你是这样认为的吗？”
“如果没有你帮忙的话，我早就被兄弟们杀掉了。所以血缘关系的家人什么的，实在难以共情啊。”小林伸了个懒腰，“好在多亏你，我再也不用担心这种事情了。”
是一场争夺“活下去”权力的厮杀。
最后的赢家正是站在巷子里的银发少年。
能够控制人的思想，堪称魔鬼的能力。同时也能读取对方的想法，谎言和秘密在他眼中如同不存在。
但是手无寸铁，连逃跑的体力都没有。
连受雇佣的暗杀者都早早地将少年从名单上划去。
所以被莫名的力量扼住喉咙时，暗杀者甚至没来得及向暗处看一眼，没能发现在那里静默的黑发少年，就那样死去了。
名为四月的少年，能力是剥夺他人的生命。以温柔的或是残忍的方式，对方会死去。到了最近，他才能够勉强掌握住精度。
总之，如此之事，于他而言易于呼吸。
是作为杀手被创造出来的，天生的杀手。
然而心智却未被磨砺成能够自由使用这份能力的样子。或许对这个世界而言是一种幸事。
只有自己或者小林的生命受到威胁时，四月才会出手。为了利用好这份能力，小林正用自己的方式打磨这把利刃。
为了达成在这世界上最难奢望的事——
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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