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他所站的山谷向下倾斜，通向一条蜿蜒碧蓝的河流，两旁长着树木和灌木丛。远处的森林越来越茂密，松树和冷杉林立，最后过渡成了朦胧满山的丁香。也许他的族群就在某处。

也许吧，但我不会去找他们。

沃尔夫想，他们把他丢给了暴狗，背叛了他。

没有回头路可走。我只能靠自己了。

总比回到农场主身边好，他想着，一路小跑着穿过灌木丛走入谷底。他很孤独，不过他知道这一切终会过去。一想到卡拉米蒂，心就一阵悲伤，但他会尽量不去想她。

他也想念格蕾丝。穿过河流和森林，发现自己甚至想念暴狗，然而他很容易摆脱了那个念头。只是一个族群而已，相处没多久，虽然是我的族群，他想。

他希望能找到另一个族群。他不是无纪律、找到猎物就开抓的独行狼。

他肚子里的饥饿感比他心里隐隐的悲伤更强烈。在一片荆棘丛中，他嗅到了一只兔子，可他冲向它时，它却躲闪而逃，狡猾地迂回前行，直到他被迫放弃追捕。

如果我有狼群，就会有另一只狼从侧面包抄，挡住它，赶它回来。

由我来杀死它。

夕阳将沉，他的脚垫开始疼痛，这时他听到左处某地方传来了一声恐惧的尖叫声。沃尔夫止步，毛发耳朵竖起。

他很久没听过这种声音了，但一听就知是狼崽子的吠声。那东西很害怕，害怕至极。他眉头紧锁。又一个狼群？他们在哪儿？

一时间他犹豫了。他不能冲进一个陌生的狼群，狼群会直接杀了他。但如果附近有其他狼，他至少得试着加入他们。他的神经在他的肚子里跳动，他的需求与警惕交锋。

他的耳朵又颤动了一下，发出一声低沉、不确定的咆哮。小狼还在疯狂地叫着。它的母亲

在哪里？她在等什么？

吠叫声越来越高，几乎要尖叫起来，沃尔夫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本能。血液涌向他的心脏和腹部，他向前冲去，冲向一只陷入困境的小狼。

树枝拍打着口鼻，荆棘在毛里缠绕，沃尔夫还是继续往前跑，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他几乎看不清自己要去哪里，但现在他能嗅到前方的小狼的气味，它的恐惧在他的鼻孔里尖锐地蠕动。仍然没有成年狼的声音和气味，尽管还有别的东西……

穿过最后一片荆棘丛，沃尔夫滑行着停下。

发现自己和一只巨大光滑的大毛怪鼻尖相抵。

它隆隆的吼声撼动大地。沃尔夫迅速后退，压低耳朵，明白了此刻发生的事情。

那只硕大的大毛怪挪动了一下它的巨爪，在转向猎物之前吼了一声警告他。在它下面，困在一棵古老的松树根之间，蜷缩着一只惊恐的小狗。

愤怒驱走了沃尔夫的恐惧。他向前冲到大毛怪和小狗之间，靠在树上。他的两条腿保护性地挨在小狗身上，皱起嘴愤怒地咆哮着。

大毛怪眨巴着眼睛，再次发出嘶哑的吼声，把大树震得颤抖。小狗蜷缩在狼爪之间，呜咽着。

大毛怪向后退去，尖小的嘴里露出锋利的牙齿。沃尔夫怒吼着回敬，毛发倒竖。他向前猛扑，獠牙咬进它光滑的黑色肩膀，深得足以见皮肉。

大毛怪狂怒地尖叫着，用巨型苍白爪子挥向沃尔夫。沃尔夫后退了几步，立马又发起进攻，狠狠地咬了它的脖子。接着又一闪避，躲开了两只猛烈抨击的爪子。

大毛怪迟疑不决，圆溜溜的黑眼睛盯着沃尔夫的眼睛。它咬紧牙齿，低沉的轰鸣声从它的喉咙里传来。沃尔夫坚守阵地，露出獠牙。

大毛怪的撤退突然而彻底。它四肢着地，转身蹒跚地走进了灌木丛。很快，它的咆哮声消失了，沃尔夫只听有树枝的碰撞声。

他颤抖着松了口气。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他可以承认自己是多么鲁莽。一只大毛怪不是狼能对付的，更不用说独行狗了。

他好奇地低下头，看着两条前腿间瑟瑟发抖的小狗。“你做了什么惹它生气了？”

小狗仍抖个不停，但他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惊奇和崇拜，“那是我见过的最牛的事了。”

沃尔夫边吼边说：“那是你见过的最愚蠢的事情。大毛怪可能会杀死我们俩。你的狗群在哪儿？”

小狗的脸立刻沉了下来。也许并没有，沃尔夫想。也许是这只小狗的面部一直在往下滑造成的。他是一个长相古怪的小东西，沃尔夫断定。 他的爪子显得笨拙，对他来说太大了，脸皱巴巴的，下巴耷拉着。 强壮身躯虽然呈金棕色，但脸却是黑色的，黑色的小眼睛上方有褶皱的皮肤。 或许这就是让他目光沉重、表情悲哀的所有原因。

小狗悲惨地对他呜咽着，“我没有狗群。”

“啥意思？你没有狗群归属？”沃尔夫惊讶地竖起耳朵。“每只狗或狼都有一个族群。”除了我，他带着一阵悲伤提醒自己。“那你的母亲呢？”

“她病死了。”可怜的小狗把皱巴巴的脸贴在前爪上。“我的父亲也是。我孑然一身。”

沃尔夫盯着他。这么大点的一只幼崽，被独自留在森林里？出没着大毛怪，土狼和山地尖爪兽？他注定没命的。

“你叫什么名字？”沃尔夫问他。

“斯奈尔①。”小狗抬起悲伤的眼睛望向他的眼睛。

沃尔夫笑得窒息，他强迫自己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最近我听过一些奇怪的名字，但是‘斯奈尔’？”

“我喜欢蜗牛。”小狗忧愁地说。“它们好吃。这附近也没什么别的可吃了。”

沃尔夫坐回臀部，困惑不解。“你打算怎么办？”

小狗歪着丑陋的头，满怀希望地盯着他。“我可以跟着你。”

“我觉得算了。” 沃尔夫摇了摇头。“我也没个族群。我现在照顾自己已经够麻烦的了，可养活不了你。”

小狗扭动着身子，在他肚子底下爬得更紧了，以至于沃尔夫得低头看着他。

“但我可以照顾你，”他呜咽着，用鼻子蹭着沃尔夫。“作为一只小狗，我跑得相当快，就连我的父亲也这么说。我们可以成为一个族群！我可以帮你把风，可以找到猎物，追到你那里，你就可以杀死它！”

沃尔夫瞅着小东西，傻眼了。“我不知道……”

小狗从他身下探出头来，眼睛里充满了乞求。“我可以给你找很多蜗牛。”

沃尔夫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他又陷入了沉思。他是一只幼崽，十分无助，你不能把他留在外面。他也没那么糟……

“我想你可以陪我一会儿，” 他怀疑地对小狗说。“不过是暂时的，你必须照我说的做。不许胡闹，不许违抗我的命令，还有别再纠缠大毛怪了。”

“耶！”小狗从他腿下跳了出来，疯狂地摇晃后躯。“我保证，我保证！我会很乖的！”

噢，天狼，我让自己掺和进去干嘛？但沃尔夫忍不住一阵好笑， “你最好是。”

“我会的！”小狗突然坐下，喘着粗气。 “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名字，沃尔夫想。我的名字？

他可以说沃尔夫，这是他的最后一个名字。或者他应该说道格？这是狼群给它起的名字，是正值满月，天狼近在眼前时，他的母亲告诉他该引以为傲的名字。

微风轻拂过树叶，小狗满怀期待地抬头望着他。树叶上，他能闻到高山、冷杉和山艾树的气味。

我没必要二选一，他意识到。我的两个族群都离去了。也许是时候选择自己的身份了，做我自己，为自己而活。找到我自己的朋友和家人并尊重我，保护我想保护的狼和狗。

他感到自己的骨气因决心变得坚定。凝视着斯奈尔热切的眼睛，他骄傲地挺直了身子，给了小狗一个狼一般的笑容。

“你可叫我阿尔法。”

也许我可以自己创建一个族群。

注：

①斯奈尔：Snail；蜗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