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仓的门在牧场主身后砰地关上,他走了。虽然他没说一句气话,也并没有让沃尔夫放心。他和卡拉米蒂紧靠着墙,盯着令他们不能动弹的三条暴狗。
谷仓里一片漆黑,好像外面的月亮已完全熄灭,沃尔夫仍然能看出圣丹斯眼中闪烁的仇恨。他瞥了一眼卡拉米蒂,她注视着阿尔法,四肢颤抖着,目不转睛。
几个星期以来,沃尔夫首次感觉到胸中腾起野狼般的怒火。这些长脚爪牙有什么权利威胁他?有什么权利威胁他的伴侣?
他迈着侵略性的步伐走向圣丹斯,微微转身护住卡拉米蒂。“哪种惩罚?”他咆哮道。
“没你应受的多。”圣丹斯嘶声说,“你会被打上永久的标记,好歹这能提醒你尽责。”
沃尔夫僵住了。标记?怎么弄?不等他反应,佐罗和贝尔向他扑来,把他撞倒在地,用有力的前肢压住他。沃尔夫挣扎猛咬,扭动身体,可有两条强壮暴狗压他身上。
圣丹斯动作迅捷。沃尔夫的一前肢摊开在地板上,他就猛冲过去,用利爪抓着沃尔夫的前肢。一时间,沃尔夫还没有痛觉。随着疼痛袭来,他呻吟着,身上的伤口很深,沾满了血。
佐罗和贝尔从他身上滚下站起,沃尔夫退缩着,疯狂地舔舐爪子。当他把爪子放在地上时,疼痛又从前腿上窜了上来,但伤痛还没有严重到腿瘸的程度。他还能走能跑。圣丹斯很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沃尔夫将终生携带这可耻的伤疤。
为一只鸡他们就这样对我。我竟让他们这样做了!他抬起头,怒视着圣丹斯。如果我是一只真正的狼,我会亲自把母鸡带走,绝不会让他这么对我!
“卡拉米蒂,”圣丹斯咆哮着。“爪子伸过来。”
沃尔夫的怒火骤然消失,恐惧取而代之。 “不!是我的错!你不能惩罚她,她没有——”
“她是你的同伴,我警告过她这里由她负责。这既是你的错,也是她的错。爪子,卡拉米蒂。”
瞟了沃尔夫一眼,卡拉米蒂上前。佐罗和贝尔根本不需要牵制她。她俯卧下,低着头,把前腿伸向圣丹斯。
“不行!”沃尔夫吼道,冲上前。
牙齿咬住了他颈部柔软的皮肤,另一张嘴咬住肩膀。佐罗和贝尔把他摔倒,狠狠地抓住他,没弄破皮,但足以弄疼他,并把他从圣丹斯和卡拉米蒂的方向拽回来。沃尔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圣丹斯举起爪子砍向卡拉米蒂光滑的前爪。
沃尔夫听到她发出微弱哽咽的呜咽声。
佐罗和贝尔轻蔑地放开了他,沃尔夫踉跄了一下,没有办法对他们吼叫。他只能盯着战栗的卡拉米蒂,而三只暴狗则若无其事地朝谷仓门口走去。门在圣丹斯的喊声中打开了,他听见牧场主在低声称赞那畜生,然后门又关上了。
卡拉米蒂半站起,溜到一堆稻草中,转身蜷缩。假如她有尾巴,应该会紧地夹在腿下面。沃尔夫犹豫地走到她跟前,轻轻地舔了舔她的耳尖,她没有看他。
她躲避他的触碰,“我想静静。”
“对不起,卡拉米蒂,你本不该遭受这——”
“不,我活该。”她的声音很低沉,“圣丹斯说的没错,我失职了。”
“是我失职,不是你。” 沃尔夫走近她,试图坐在她身边。但她突然抬起头,厉声喝道:“都说了,别来烦我!”
沃尔夫震惊地后退,两腿紧夹住尾巴,盯着卡拉米蒂的后脑勺。她责怪我。她是对的。
他的心痛苦得像一块巨石压在胸膛里,沃尔夫蹑手蹑脚地走到谷仓门口躺下。门没有上锁,牧场主晓得他的狗永不会逃跑。他是他们的阿尔法,不是吗?
沃尔夫推开一条狭窄的缝隙,眺望远处山丘上斑驳的黑色天空。他只知道山丘的方位,因为那是星星停下的位置。
我就那么一瞬间同情那只郊狼,看看我的下场,终身同卡拉米蒂背负伤疤。沃尔夫希望能睡着,可脑子一团乱。我在这里做什么?我和那只死掉的郊狼一样可怜。他知道,圣丹斯会像惩罚郊狼般惩罚自己。但他的耻辱疤痕,是对一个失误的恰当惩罚吗?这是何种狗群?
不过没有族群我怎么活?
他站起来,把谷仓的门推得更大,一瘸一拐地走到院子里。月亮变得渺小,仍在天上,挂在天空的低处。沃尔夫坐回臀部,绝望痛苦地嚎叫。
天狼,救救我。我是谁?狗还是狼?
随着嚎叫声消散,他感到有东西刺痛了皮毛。他坐直了。
没有古老故事中从夜空中跳下披着星光的巨狼,但他感觉到了什么。
像是拉扯着他的颈背,持续而苛刻。有什么东西在呼唤他——呼唤他离开这里,去往群山。他又闻到了微风中的山艾和白杨的气味,这次他对切充满了渴望。
森林。我必须去。不待在这里。
然而……
沃尔夫无声地爬回谷仓。卡拉米蒂仍然躺在稻草里,一动不动,他知道她没有睡着,便用嘴轻轻碰了碰她的。
“卡拉米蒂,”他低声说。“我得离开这儿。”
她慢慢抬起她纤细的头,转向他。她的眼睛黝黑清澈,含着不高兴。“那你的承诺呢?”
“我依然希望你做我的伴侣,只是我不能待在这儿。跟我走,求你了,卡拉米蒂。”
她久久地凝视着他,然后摇摇头。
“这是我的家,”她低声说。“牧场主、圣丹斯、佐罗和贝尔。不管他们怎么样,都是我的族群。”
沃尔夫深吸一口气:“纵使他们——”
“对,纵使他们这样做。沃尔夫,我在这里很开心,这是我唯一知道的世界。我不属于你。”
“我希望你知道点别的。”他闭上眼睛,用鼻子蹭了蹭她的下巴。
“我不能,沃尔夫。别问,不能。”
如果我离开,那么,等于离开卡拉米蒂。
“既然如此,”他喃喃地说,“我留下。”他内心十分沉重,却清楚不能离开她。“我与你同在。”
“别。”她深深叹了口气,凝视着他的眼睛。“沃尔夫,你得走,你必须离开。”
“可是……”痛苦在他体内蔓延。
“假设你现在留下来,和我在一起,你会恨我的。”
“不可能,我——”
“是的,你会的。你会恨我把你留在这里,也会恨你自己困在这里。”她轻柔地舔了舔他的脸,“你是对的,沃尔夫。你在这里不会获得快乐,所以现在离开吧。我会尽量给你留足起跑时间,我保证。但过一会儿我就得拉响警报了。如果不,他们对我的不仅是一只伤痕累累的爪子了。你看到了吧?”
带着冰冷沉重的悲伤,沃尔夫舔了舔上颚。他缓缓点头。“好。”他说,“我明白了。我会想死你的,卡拉米蒂。”
“我也会,想到难以言表。”她站起来,把她高雅的头贴在他的脖子上。“去吧,快。求你了。”
沃尔夫又停顿片刻,吸入了卡拉米蒂温暖的气息。然后转身朝谷仓门跑去,来到院子里。他不忍心回头看,所以不顾受伤爪子的疼痛,继续跑着,跑向栅栏,寻找他以前蠕动着进入草地的那个洞,感觉久得像上辈子的事了。
和我哥还有狼群一起的时候。但时过境迁,如今我会靠自己,至少我已自由。他钻入洞中。
不是吧!
里面塞满了新鲜的泥土和石头,土壤有些松软,上面长满了草。他知道不可能及时挖开。
另一种担忧刺痛了他的皮毛。
卡拉米蒂需要立即报警,我不能让她受到更多的伤害——
沃尔夫左右扭头,拼命寻找出口。牧羊场!
在牧羊场的一个角落里,有一个摇摇欲坠的木制棚子,紧挨着一棵多节的树。棚子的结构粗糙,可以保护羊需要的时免受恶劣天气的影响。沃尔夫跳到草地上,滑过大门,冲向避难棚。
大概有两只羊高。沃尔夫没有犹豫,在接近那银星般的轮廓时跑得更快了。他猛地一跃,爬上了倾斜的屋顶。
现在,他可以听到愤怒的狗吠声,回荡在院子里,以及强有力的爪子踏在平地上的重击声:四组爪子穿过院子冲他来了。卡拉米蒂拉响了警报,她会没事的!
我呢?
沃尔夫面对着栅栏。其顶部并不高,但是上面有带刺的铁丝网,树枝挡住了他的去路。圣丹斯充满仇恨的狂吠声在耳边响起,离更近了。他抓不到我!沃尔夫跳起。他的爪子找到了一根悬垂的树枝,把自己拖了上去。他毛茸的尾巴被铁丝缠住了,但他还是奋力往前爬。森林的气息现在填满了鼻孔,有东西在召唤他。山丘,河流,森林,还有自由……
跳啊,沃尔夫!
就在圣丹斯将咬他的尾巴时,他一头往前栽,一扭身挣脱了,接着重重地摔在地,糟糕得压碎了森林的落叶。他的毛皮上满是砂砾、泥土和松针,却突然间不想抖掉。他满脑子都是山艾树的香味,甚至听不到圣丹斯的怒哮。
沃尔夫爬起,回头透过栅栏看了眼暴怒嚎叫的暴狗。他们的眼睛野蛮而凶残,一只除外。卡拉米蒂和其他一块狂叫,眼睛却立刻充斥着温柔、悲伤又开心。他觉得自己几乎能听见她所想。
再见,沃尔夫。要开心。
他掉转尾巴,奔往树林,奔向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