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从松树枝,从狼爪下的大地上融化,变幻成温暖富饶的长光季。几个月来,他们填饱肚子,毛皮光滑,新生幼崽在草地上打闹尖叫。接着,树木由绿转金红,脚下的土地又冻上了,积雪降临,把森林笼罩在白茫茫之中。狼群强壮,经得住寒冷,道格是最强壮的之一。
冰风季时,最虚弱的狼死亡。随着长光温暖大地,带来了绿色、遍地的野花和迁徙的牛羊兽群,他完全成熟,变得强壮;等到红叶之时,他是此时捕猎的队长。
阳光洒在毛皮上,涂上一层温暖的金光,他在灌木丛中潜行,寻找经过这条路的黑尾鹿。他抖动耳朵,驱散头顶飞舞的苍蝇,却无法阻止。他无视连续不断、尖锐的嗡嗡声,把所有感官集中在猎物上。
在他左边,诺布大步穿过灌木丛。她曾和格蕾丝一起玩耍成长,拥有丰富的经验和技巧。右边不远,达林和布雷夫按他的指示散开。布雷夫年轻、活泼、敏捷。达林……呃,一如既往,是位可靠的猎手。
道格在森林空地的边缘停了下来。鹿抬起头,尝嗅着风,狼群恰好在它下风处。这一群里有四五只母鹿,加上一些早季节出生的鹿崽。日光照耀,它们油滑的皮毛微泛橙光。猎手将有丰盛的收获。我们一共四只狼,道格心里激起打猎的兴奋。能捕多少?
他瞥了眼鹿,对诺布轻弹耳朵。看朝达林和布雷夫,示意需做什么。诺布微微点头,达林对布雷夫耳语了几句,令道格眉头紧锁。
道格放低前肢,悄悄靠近。他们的位置很完美——
右边灌木丛突然哗啦一声,达林和布雷夫掠过他,直冲雄鹿。它惊恐地四处乱窜,雌鹿带着小鹿奔入深林,尾巴根闪着白光。
雄鹿也试图逃跑,但达林的利爪刺进它的红色臀部。它惨叫一声,扭过头,用鹿角猛捅俩狼。道格燃烧着愤怒,可他不得不冲去帮忙。
是我领队! 他俩到底在做啥? 他击败过他们,而且是彻底击败,在等级中超越他们,和他挑战击败其他狼一样。是他,在达林肩胛上留下了那疤痕!
“去追雌鹿! ” 他对诺布厉声发令,“估计有机会抓到只小鹿。”
她飞速点头,追随鹿奔进树林。然而,猎物领先太多,道格不抱任何希望。
达林和布雷夫扑向雄鹿侧腹,布雷夫死死咬住它的头,却是个错误的动作——雄鹿摆动鹿角,差点刺穿他的肚子。达林挥爪刮破它的肩膀,道格跃起戳进大腿。鹿还在奋力挣扎,道格趁机使劲咬住它柔软的咽喉。诺布回来了,这时,雄鹿双膝跪地,失血过多,精疲力尽,她要做的就是帮助结束生命。
雄鹿眼中光芒熄灭,一头栽倒在地。道格立刻暴跳如雷,咆哮质问:“你们怎敢无视我的命令? ”
达林耸了耸肩,目光闪过一丝狡猾:“不是你叫我们攻击雄鹿? ”
“我让你追捕雌鹿,你也懂! ”道格怒吼着,“我们本可以拿下两只! ”
“只有这只。”她低吠道,“多亏了我和布雷夫。”
“是吗? ”他呼吸急促,尽力压制脾气,“既然是你们的猎物,那么你俩把它拖回营地! ”
“哦,我不认同。”达林往后一坐,挠着耳朵。“长脚利用狗衔取和搬运东西,因此,是你的工作。快去! ”
听到傲慢无礼的语气,道格几乎喘不上气。他挺直身子,两条长腿僵直,双眼冒火。“我挑战你。”
大伙儿瞠目结舌。达林迈出脚爪,诺布抢先一步插入中间。
“道格,你早是达林的上级了。挑战对你一无所得,一无所失。” 她温柔地说。
“与得失无关。”他咆哮道,“关乎荣誉。她逃避不了,要么接受挑战,要么我给她留下耻辱印记。”
他和达林对视,很高兴看到她先眨眼。当然,达林清楚,公平较量中,她会输。
“挑战? 我没听到什么挑战。” 布雷夫打破了紧张氛围。
道格面对他,撇着嘴唇,“你说啥? ”
“没有狼挑战。”布雷夫歪着脑袋,幸灾乐祸地咧嘴笑。
“没错。”达林恢复镇定,笑了一声。“这里没有挑战。”
“我们说了算。”布雷夫说。
“谁会不相信狼的话,去相信一只狗的呢? ”达林说,“我们回去问问狼群,好吗? ”
道格竖起毛,难以置信,紧盯他俩。他晃晃头,看向诺布。她正注视着铺满松针的地面,显然被吸引了。
达林冷笑一阵,扬长而去,布雷夫跟着她。
“别忘记雄鹿。”她回了一句,声音狂妄自大。随之,两只狼没了踪影。
道格气得浑身发抖,血液沸腾,骨头打颤,但他束手无策。他扭腰,咬住雄鹿的咽喉。
“我来帮忙。” 他耳边响起诺布的低语,她咬住雄鹿的肩膀。
“少管闲事! ”道格松开嘴,怒视着她,“我是狗,负责拖猎物。”
“你明知不是——”
“诺布? 他们管你叫诺布① ? 可笑至极。”他低吼道,“听到他们说的话了不? 你听到了,却守口如瓶! 诺布,哈! ”
灰狼后退一步,垂下头,随后复仰,忧伤地看着他愤怒的眼睛
“名字不等于一切,道格。” 她轻声说,“你须明确这一点。”她转身逐步走回营地。
* * * * *
怒火禁锢在腹中,无法发泄。道格躺在窝里,撕咬着爪下一根粗壮的树枝。它裂了,扎进他的牙龈,但他继续疯狂撕扯,把它撕成碎片。比起心烦意乱的怒火,疼痛不算什么。他独自把雄鹿拖回了营地。只捉到一只鹿,贝塔对他们很失望。
“道格? ”身后一个柔和的声音说道。他瞥了一眼,又咬进树枝,把它撕烂。达林胆子真大。“母亲。”他不耐烦地说。
“诺布告诉我发生什么了。”
“又如何? ”他吐出几块树枝碎片。
“你必须告诉阿尔法。不服从的行为,阿尔法肯定想了解。狼群不能任由狼随意行事,阿尔法明白这一点,她会站你那边,她会——”
“够了! ”道格暴跳,爪子重打木头。“阿尔法不会听,懂? ”
“但是——”
“我是资深猎手,”道格咬牙切齿地说,鼻子抵上格蕾丝。“他们是我的队伍,我指挥他们! 如果达林以为可以对我说那样的话,就是我有问题。”
“这不怪你! ” 格蕾丝后退一步,眼睛瞪圆。“或许我能和阿尔法解释,告诉她发生的事情。道格,这很重要——”
“重要? 让所有狼看出我是个多么糟糕的领导? ”他狂暴嘶吼,“我不需要你去告诉阿尔法,所有狼在针对我。”
“我只是想帮忙。”格蕾丝降低前躯。
“帮忙? ”他怒号道,“你嫌惹的麻烦不够多? ! ”
格蕾丝屏住呼吸,眉头紧皱:“几个意思? ”
“你何时能动动脑子? 继续,说啊! ”道格的爪子深深陷入土中,划出一条痕。“不能先三思后而行? 非要把这种痛苦强加给你的孩子? 脑子咋了? 你是只狼,居然一只肮脏的狗发生关系! ”
格蕾丝凝睇着他,边摇头边后退。看见她脸上的表情,他痛苦万分。刹那间,他心中怒火平息,犹如雨浇灭了森林大火。
格蕾丝咬紧牙关,表情受伤,眼睛暗黑:“道格,不许这样说你的父亲! ”
道格的怒气重新积攒:“是你害他成为了我的父亲,不是我! ”
她的眼睛燃起火焰,昏暗中闪烁金光:“你敢这么说! 你父亲是只优秀的狗,一只强壮聪明的狗,比我认识的上百只狼都强! 你应当为自己的名字感到骄傲,可你目前所做的,是听达林这种恶毒傻瓜的话。好吧,我没必要多说,没必要去听侮辱你父亲的话! ”
她从窝里跳出。道格目送着她离去的背影,气得五脏六腑扭曲绷紧。我怎么……
格蕾丝说的对。
但我也没错! 我不能如此生活。
她不该生下我!
他暴怒嚎叫,把余下的树枝咬烂。
注:
①诺布:Noble;崇高的,高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