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上阳光耀眼,狼仔眯起黄眼睛,想象在追踪一只巨鹿。
他如影子般穿行于林间,小心翼翼地踏下爪垫,以免踩在裸露在外的松针上嘎吱作响。 有一只爪子抬起,他僵住了,向前竖起耳朵。一阵寒冷的微风拂过,将猎物的气息带进了他的鼻孔,荡漾着他厚实的毛皮。如今,他的毛皮厚实得与成年狼的差不多。
狼仔垂下口鼻,悄然无声地嗅着厚厚的积雪。很快便是一只真鹿了,他想,甚至是一只大毛怪,我一定会捕获到。
他临近成年,到时就可以带领狼群,捕猎更大的猎物。我是这样追踪的。这是我如何保护我们免受饥寒的侵袭。狼仔挪移脚掌,倾斜侧身,保持在它的下风位置。我会为狼群带来许多只鹿,在冰风季饱腹。
前方几步开外,红毛在松树间再次闪现。没错,是鹿,他饥肠辘辘地想。还有麋鹿、山羊,还有……
他追踪的猎物坐了下来,后腿小巧玲珑。嗅着空气寻找自己的食物。
……或者鼬鼠。呃,好吧。狼仔默默叹了口气。保持注意力在快到手的猎物上,狼仔。
今晚之后,一切截然不同。今晚之后,他和狼群猎手一起奔跑。今晚之后,他获得自己的名字。
茂密的森林里,狼仔看不见地平线,他知道在哪儿,他满怀热望地眺望其方向。满月在那里升起; 狼群在那里举行立名典礼。急躁和兴奋搅动着腹部:是什么呢? 因为“狼仔”什么都不是。 “狼仔”是规定给所有幼狼的名字,他的真名也许会因他的勇猛,或者他的追踪技巧,又或者他飞奔时步子巨大而被赋予。长步。他喜欢那样的名字……
但不是由他选择名字。狼群会命名他,是理所应当的。他骄傲地翘起尾巴,随后放下,眨眨眼。
那只鼬鼠——我追丢了!
他忍住了喉咙里的咆哮。你真是个傻瓜! 如果你不想仍是狼仔,请停止那样的行为。他毅然决然地垂下口鼻接近地面,踱步前行,嗅出了那股浓烈的气味,引领他回到猎物身边。
那儿! 狼仔定住,降低肩膀。鼬鼠在兔子洞周围嗅来嗅去,饿得快发疯,没有发现他的到来。狼仔忽地窜出,对着鼬鼠狠咬一顿,猛地把它甩在地上。
没死呢! 它扭动着,露出小牙齿,疯狂舞动着爪子。狼仔有了把握,他嘎吱咬着它纤细蠕动的脊椎,嘴里渐渐变柔软。
下次,你必须猎到一只鹿……
狼仔小跑回树木稀疏、积雪更深的山坡上。一只灰狼坐着,低头凝视他,将白兔的尸体掌握在一只有力的爪下。
“母亲。”狼仔恭敬地将鼬鼠放在她面前,舔着她的脸颊,以表问候。
“狼仔,我一直在观察你。”格蕾丝轻碰鼻子作为回应。“你准备好成为优秀的猎手了,但需要集中注意力。”她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愉快。
“我明白,只是想太多关于月亮的事了。”
“这不奇怪。”她的声音柔和充满爱意,稍后转身把猎物带回狼群。“我简直不敢相信你长得这么快、这么强壮了。今晚是你年轻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刻,狼仔,接下来你就是我的骄傲。”她犹豫了一下,朝身后的松树林扫视一眼,声音更加轻柔了。“我希望你父亲能够亲眼看到你的立名典礼,我相信他也会为此骄傲。我还希望你的兄弟姐妹们也能在这儿。”
狼仔肚子里涌出一股被淡化的旧日悲伤。他永远无法认识他的手足:由于虚弱没法存活,他们出生几周内死亡了。他是最壮的。有时,他有种含糊的渴望,想知道成长在一个打闹争斗的狼的家庭里是何种感觉,身边有着兄弟姐妹,还有狼父亲会看着他们玩耍、捕猎和战斗。
不会有。就算他的手足们存活,也不会真有。毕竟他的父亲不是一只狼。
狼仔边走边用鼻子拱了拱格蕾丝,希望母亲减少忧伤。提起她失去的幼崽和伴侣,总令她忧郁。她不该想起他们,起码今晚不该。无论如何,狼仔为自己幸存感到自豪,坚定的决心使他度过难关。格蕾丝和自己是他心中的首要:他们两个,整个狼群也是。
他和格蕾丝回到了砂岩洼谷,其他狼在夕阳的昏暗金色光芒下休息。一些狼或卧石上,沐浴着最后一丝阳光;或成对玩耍;或彼此清理毛皮上的跳蚤虱子。少许狼站起来舔舔格蕾丝,用轻柔的呜咽声迎接她,多数狼没有这样。谁都没有注意狼仔,但他早已习惯,不介意。他确信,过了今晚,会改变的。
“你把它们带到猎物洞里去,”格蕾丝放下免子,用鼻子轻推狼仔。“让他们看看你为狼群贡献的猎物。”狼仔欢快地叫了声,叼起白兔子和鼬鼠,放进岩石下黑暗狭小的储存洞穴里。猎物不错,有了显然易见的收获,今晚狼群还会像往日一样分享猎物。
一阵声音从上方传来,他离开笼罩形成的阴影。末光下,两只年长狼卧在一块突出的砂岩上,懒洋洋地闲聊着。“今晚是场不错的狼嚎。” 一个吠声响起。狼仔意识到,是波尔德,他辨认出他的声音。
“没有云,月更亮。”另一只狼,弗利特表示同意。“天狼会听到狼嚎然后回应我们。”
“只可惜,从某方面来说,这次夜晚狼嚎不那么完美。”波尔德打了个哈欠,“斯特恩的和达林都有了名字,轮到那个混血儿了。
狼仔愣住了,冰冷的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噢,这不重要。”弗利特说,“无论他得到什么名字,都不会有好下场,很快便是欧米伽了。”
“确实。”波尔德低声咕哝着,“格蕾丝居然看上一只肮脏的狗? 也不怪多数幼犬死了。”
狼仔的心在收缩。他蹑手蹑脚地爬出猎物洞,身体紧贴岩壁,从两只老狼的视线中安全消失。 他晓得狼群对他的看法,他须习惯。然而,每次无意听到他们的讥讽,如同天狼用锋利的爪子从他腹部划过。
如果仅仅是他,他不会如此介意,可格蕾丝……
他望向对面的小山谷,看见她独自坐着,和以前一样。尽管她沉默不语,但她一定很孤独。他的母亲从来没有被原谅,因为她和一只狗做了伴侣,并且怀了一窝混血狼狗。
他想知晓,如果他父亲还活着,情况会有所不同吗? 他们会更尊重格蕾丝吗? 更容易接纳她的混血后代吗?
估计不会。他叹了口气,徐徐往前走,目不转睛地望着格蕾丝。某个东西撞上他的肩膀,他忽然从沉思中惊醒。
“看着点儿! ”一只年轻狼厉声说,她的尖牙擦过他的脖颈。
当狼仔走进一小群狼里时,一不小心撞到了达林。她脾气出了名的坏,即使是最好时刻。
“对不起……”他首先说。
“应该的,小东西。”斯特恩蜷起嘴唇咆哮,“为什么走路不看路? ”
“那是意外。”狼仔低吼道,“现在让我过去。”
“哈。”达林耸起肩膀,昂首阔步地绕着他走来走去。“你没资格命令我们,小东西。”
过分极了。她的蔑视,以及波尔德的嘲笑,狼仔怒火中烧。
他的后颈毛竖了起来,直面达林,嘴唇后撇,露出尖牙。
“退回去,小东西。”达林一阵狂笑。“你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敢挑战我? ”
“你自己退。”他龇牙低吼,“这是相互的。”挑战只允许在完全成年的狼之间进行——并不是他害怕达林,她只比他大几个月。如果她想无视规则,那他愿意奉陪到底。
“你们仨! ”愤怒的叫声令年轻狼们忙不迭转过身。
贝塔正审视他们,眼神严肃冷酷。达林在他的审视下退缩了。
“你们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吗? ”贝塔怒吼着,“达林,去清理阿尔法的巢穴。斯特恩,弗利特希望一只年轻狼去传个话,离开我的视线! 其余的你们,过去! ”狼群急忙离开,他继续说:“回来,狼仔! ”
贝塔怒目而视,狼仔不禁放低身体。许久,狼群的二把手默不作声。
然后,他蜷起嘴唇,阴沉地说:“今晚月出后,你选择的任何挑战,后果自负,在此之前除外。我说够清楚了吗? ”
狼仔低下头,为了掩盖愤怒、表示服从。难道连贝塔也认为他成为欧米伽是命中注定的?
等着瞧,狼仔冷冷地想,我要证明我血液里流淌的是凶猛与强壮,与他们任何一个一样。
一旦获得自己的名字,他就挑战达林——在公平决斗中打败她。然后呢? 他会不断发起挑战,全力杀出一条等级制度中的路。他将一步一步攀上巅峰,到谁都不敢对他——或者他的母亲——不敬为止。
我永远不会成为欧米伽。狼仔远眺升月之处,对天狼发誓。
决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