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终结

等亲信找到段秋霁时，他跪坐在雪地里已无气息。亲信本想抱着尸骨回来，可一碰却见其身体还是碎裂，无奈之下只好就地安葬。

崔逸是个乡外人或许不懂，可长在城里的人没有人不知道段家小公子。段家家大业大，段小公子总爱救济一些贫苦人家，战乱的年代还有这般善心已是难得。

找到了角儿，崔逸不再北上，班师回朝。此时众人才知道，段家小善人战死沙场，皆惋惜不已。

崔逸尊敬角儿，角儿说继续唱戏他便捧场叫好。这崔逸府上是日日欢歌，早将那个不对付的参谋抛却脑后。与往日不同的，大概就是段老爷子同崔将军再无来往，段家丝绸更是再没进过府上。世人都道段老爷子失去爱子想来是对崔将军恨入骨了。

段秋霁死了，崔逸倒也不是没有触动。或许在朝夕相处中心动过，可一个风华绝代清雅俊逸的公子哥儿这般低声下气又有多痛快？罢，立场不同又如何相融？段秋霁于他，不过是过去的男宠，用的顺手的参谋。可这样的人，他大可以找个乖顺的，又何必找来个逆他心意的堵心呢？

很快，参谋的房间住了新人，是个相当乖顺的男孩。男孩和秋霁的爱好南辕北辙，秋霁喜静，可男孩爱动。房间里的东西通通扔了，换上新的东西。听说原参谋的旧物被段家府上的佣人带走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将军南征北战，打下无数疆土，然后方却是民怨四起。待他回身下意识想要责怪时却见男孩无措的眼神。他懵了一瞬，一切都不对，不该如此。崔逸走进参谋的房间，本该摆放茶具的地方新放了盘糕点，墙上挂着的字画不再。崔逸有些慌乱，没来由的觉得烦躁，他仔细打量这个房间，愈加闷烦。

“不该如此，段秋霁呢！”他疯了一样喊着段秋霁的名字却不见回应。

“先生，段秋霁死了，葬在了京城。”亲信低着头。

崔逸顿时停下动作，他像个找不到心爱玩具的孩子茫然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段秋霁死了，对啊，为他挡了一剑，死了，死了……

他关上门，与所有人隔绝，他疯狂的砸着屋里的一切。变了，都变了，连段秋霁都要离开。

崔逸突然想起来，他遇见段秋霁的第一次，他还没有恨。那时他还是街头的小乞丐，只有段家的小公子愿意施舍他。后来怎么变了，他痛恨达官贵人，连带将他的小恩人也算进去了。或许吧，让段秋霁当参谋是有私心的。

他忘了，他心动过，在那只白净的手不嫌脏的摸了摸他头时，在他们谈论政事段秋霁正经回复时。

但他记得，记得参谋粗重的喘息和起伏的胸膛。那时他觉得快意，好像不是报复的痛快，而是终于得到他的畅快。

他记得段秋霁喜欢一切风雅的玩意儿。

他以为段秋霁不爱他，段秋霁不愿的，他恨他，恨这个世道，恨人心。

可他突然想起来，段秋霁分明是个富贵乡里长大的孩子，娇纵大的公子。可他一次次迁就于他，崔逸不是无知无觉，可他并不在乎。就好像花园里的花，他总会看上一眼，可花永远都在，他有恃无恐。可花枯萎了，再也没有同样的一朵让他肆意妄为。

一切都该结束了，没有参谋平复的民怨已然沸腾。百姓起义军早就打到了府上，没有什么可以拦住愤怒的百姓。他们放了崔逸的命，将他逐出这里。恍惚中崔逸听见一个男孩的嘟囔。

“要不是段小公子过去求我们无论如何当他生路，他怎么还有命活？”

后来崔逸常游走在山水中，他总笑着转头相问，可再无人回应。

他摇着头，双目猩红，又向前走去。

世人说，当年威风凛凛的将军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