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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能够预知未来的人,好运不会降临在他们身上。”
——《异端访谈册》
在法国某教堂的高塔里,我正对着他坐下时,他的眼罩被强行摘去,碧蓝色的眼睛里浮现着正常人的清醒,他被束缚衣绑成一条毛毛虫,但我觉得他会破茧而出。
——访谈者
“所以您想听听什么,再重复一次晦月的启示?”
在铁栅栏打开,安置在陈旧轮椅上的我被推出时,我呼唤着低头审视那一页页病历资料的来访者。被强行摘下眼罩后,碧蓝色眼睛里看起来是常人应有的理智。
“不,我不负责宗教人文和王室头条,我只是个无聊的道听途说者——你好?额——先生?”
“伊莱.克拉克,我还记得自己的名字,你好,恕我问好迟来。”
“可以理解您被骚扰过度后的反应。”访谈者挂着他职业性微笑,他的目的明确,并不需要再去听那些怪力乱神,他在主观上并不信任这些。“但是请您能讲讲别的吗?您的视角下发生了什么,克拉克先生——医生请将他的手解开,或许我们需要记录。”
“或许您可以称呼我为伊莱,并且,我想
我无法动笔。”
我罕见的顿了顿,方才张口叙述,开始前我无意间瞟了眼资料,“▇ ▇症”一词残缺不全的映入眼帘,我当然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比如在明处,施压在我身上的束缚就足以说明这点。
尽管如此,身边的修女按照来访者的要求解开了我的手,但我还是习惯性的把双手放在桌子下。
“我是作为'先知'被邀请进入宴会。不如说是那位陛下厌倦了单一的装饰,你或许看见过宴会上我的油画,它们附加了极多的信仰与教派,就像那位陛下没有染红的花园一样……但我只是一名德鲁伊信徒。”
“我想那是一种夸张的表现手法——”
那是属于上位者们恶趣的炫耀与装饰,占卜流行被神秘妖魔化后,掌权者们夸大后的产物,我在心底默默补充。
“我想应该是,但很遗憾,在做出晦月会带来毁灭的预言后,我被搁置在一旁,弄臣的表演和羽键琴占据了陛下的欢笑与时间,我并不能做什么。直到伯爵举起那把刀——”
我的神情平静到了极点,甚至没有停顿的讲下去,好像事情就在昨天。
“请问那位伯爵知道那个预言吗?”
来访者同我对视,我试图在他乌黑的眼睛里看到什么,结果只发现了我自己的倒影。
“我想他是知道的,他们都知道——所有人。”
像过往无数次,我肯定我的答案与语言,但可惜的是我现在被关在教堂的高塔上。
“很抱歉我的无理,请您继续讲述。”
“没有再交谈的必要了——我想您一定是这么想的,但是我希望您能听我讲述一切,聆听的来访者。最好能舍弃纸笔。”
被道出心声的来访者倒也不慌,他依旧微笑示意,却下意识讲纸笔放在一旁。
于是,有了一个并不全新的故事。
一场盛大宴会后本来就隐藏的阴谋,被公之于众后,将被砍下头的夫人选择一笑置之,弄臣的表演掩饰尴尬与嘲弄,羽键在月亮高高升起时弹起,终结在那位陛下宴会的高潮里,染血的丝绸被人群践踏,流民与火把从外部打开宴会的大门,他们欢呼着带来一切悲剧的伯爵,被击碎的瓷器在火光里成为焦黑的遗骸。
“这就是全景,您觉得呢?”
我想现在的我和刚开始的我一定判若两人,要不然看护的修女也不会提示来访者对方犯病了,问他是否终止交谈,我也没有理会他们说的话。
“德鲁伊倾听者的预言无法诉之于口,无法记录于有型之物上——但是我可以,您想知道为什么吗?”
来访者惊出一身冷汗,他下意识收起了纸笔,起身与外界口中不正常、异端者的我道别。
“对于德鲁伊,身体的衰败无可避免,但灵魂不灭而永恒,我会出去的,不妨来猜猜是多长时间?”
那双手的指缝间有着来路明确的木屑,来访者起身站立。目送修女重新把我推进高塔中。当他弯下腰去触碰桌子下歪歪斜斜的划痕时,下意识抬起了头。
“Three——”
一个无声的口型伴随着碧蓝眼睛闯入眼帘,又在转头间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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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那家教堂起火了,来访者第一时间关注了病人的去向。
伊莱.克拉克的死亡名单赫然在报纸不醒目的一列。
大街上游走的吉普赛女人跳着舞,身穿奇异长袍的红发女人在码头旁等候,我穿着灰蓝色长袍兜帽,在我肩膀上的是一只半闭着眼的夜鹗。
我转身望向某个人,在所有人留意前收回了探究,微笑着迈上了轮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