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玛

*回忆录

我想，现如今的那位被称呼为开膛手杰克的刽子手，与父亲那位看起来十分友善的朋友——一位瘦削、却仍旧很有精神去谈吐有趣话题的英伦绅士非常相似。

　　他是一位特别的客人，我只在我的生日派对上见过他一面。我从父亲那里得知他以自我独特的艺术创作营生，从他留在我米白色手帕上的那只湛蓝蔷薇就可以看得出来。

不可思议的是，他是属于无论别人说什么话都会认真地去聆听的人，哪怕它仅仅是来源于一个不满十岁孩子的自言自语，仅凭这一点就让我对他的好感度提升了太多——我甚至邀请他参观我的小天地，将那朵可爱的白雏菊别在他的耳边；他半跪在我面前接受了这份不起眼的馈赠，与我平视且捧起我的手在它的背面落下一吻。他从父亲那里得知我的名字，却又甘愿俯下身去，再度由我本人亲自介绍；我甚至直接呼唤他的名字，他也并不恼火，尽管母亲警告过我很多次要对那位先生彬彬有礼一些，可他友好的如同我的那些伙伴们。恐怕法尔兹先生(他是一只同等优秀而且毛茸茸的玩具熊)也是这样觉得，毕竟他是这样的善解人意。他拄着那根看起来并不是廉价品的手杖，偶尔用它敲敲刚刚打过蜡的桦木地板，发出格外清脆又不过分响亮的笑声；他和爸爸应该是非常棒的朋友，我不止一次看见他们在花园中漫步相谈甚欢。

　　他本就是一位彬彬有礼的好脾气先生。妈妈说过这样的话，从铁皮罐子中摸出几块糖果，塞进我的口袋里。我掏出他们，剥开玻璃糖纸，将其中一粒塞进口中，酸酸甜甜的美好感觉溢满内心，味蕾被它包裹使我陶醉这种短暂而特殊的感觉中。我希望他也能体会到这种幸福——于是我快速向前跑动着，冲向最靠近夕阳的窗边，不顾及现在是否是一副母亲期意的那副淑女模样。现在的我仅仅急切的想要让他得到那份甜腻、以至于整个人为此气喘吁吁。瞧！他站在那里！这正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为什么会看向窗外？难道说是为了看到偶尔路过的马车上，观察那参加舞会之类有趣的派对的和他一样的『上等人们』？

或许正是这样也说不定。

　　美好应该被彻底焚毁于火焰当中，直至化作灰烬用尽一切力气去咆哮去怒吼所受到的不公，直至无情的狂风去骤雨去吹散去掩埋他们才是最好的结果。至少说是现在，可不是想那些的时候，站在柜子门前的那一位自称开膛手的先生，绝对不会是那位叔叔。他是一个来自地狱的魔鬼，从遥远的过去爬到将来，带着周围的一切使我们陷入名为死亡的恐慌当中。

　　已临黄昏，诸神不再过问人间的一切，拉上由繁星所做的纱帘。阿波罗撒下作为慈悲者留余给大地的最后一缕光芒，便迫不及待的遁入深渊，世界充斥满足够去窒息去绝望的黑暗，所束起的电灯让我时刻清醒着，由上射下的惨白的光芒时刻提醒我保持警惕观察好周围、自然也包括本应无人问津的角落。

我可以确信那似乎无处不在的刽子手，他用那些固定在指节上的刀刃能够轻松在我的身上撕裂出轻易无法完全恢复的伤口，因为我已经经历过一次这种伤痛，就在前不久。死死的捂住嘴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因为恐惧而绝望的叫声，泪水如同决堤一般流个不停，乌鸦的叫声一次比一次剧烈，他们演奏着难听的哀乐使我更为的恐慌着。

　　我逃离不了的，这我清楚。他的手或许已经在不知不觉的伸向柜门，我等待的只是那异常清脆响亮的一声的开启——他的惨白面具忽然出现在我的眼前，上面的鲜血尚未干涸，我甚至有一瞬间想要伸出手去试探它们是否仍是温热的，想要用手帕擦拭去他们保持干净；人尽是在死亡关头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而这可怜的想法还没等我伸出手去就化为泡影。在不久前我听到同伴的惨叫声，恐惧感和令人痛苦的紧张让我无法分辨那是来自谁的惨叫声——实际上知道了也无关紧要，他无法阻碍我所面临的结局。我非常想要躲闪开这个残忍的刽子手，可是腿已经完全动不了了，就这样被他轻易地拽着手臂狠狠拉扯了出来甩到地面上，与地面摩擦的痛感还未被呼出口脊背再度被人狠狠跺了一脚，又像恶作剧般的在尚未得到任何处理的伤口上用力碾压几下，比刚才更为之剧烈疼痛产生的惨叫声还未完全发出口，便又被死死掐住脚踝拖拽向前方——不远处便是我尚未处理完毕的绞刑架。

我拼命挣扎着，双手尽全力的去扒住一切可能使他减缓步伐的东西——岩石、泥土，或者说树叶…我的双腿不受控的胡乱踢动着，试图挣脱他冰冷的掌心。我不知道那有没有用，但我确实是有尝试去做，在那一瞬间我是那么渴望的活下去，回到收到这封信之前，至少是可以不用去面对这个魔鬼，我可以幸福的一个人活下去，而不是被奖金和故人利诱参加这场荒谬的游戏。直到缰绳紧紧束缚在我的脖颈上的那一刻，我才彻底清楚刚才的一切都是徒劳的、对死亡的恐怖让我再也忍不住彻底崩溃。我疯狂挣扎着，我听到了来自异常遥远的教堂所敲响的钟声，它没有休止的在我的耳边回响着，令人厌恶的窒息感已经让我无法去思考任何事情，双手只得紧紧扯住勒紧喉咙的那条麻绳，能勉强发出的只是微弱的尖叫——现如今浑身上下连发抖都做不到，足尖无法着地的危机感挣扎越显无力，口中只剩下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眼前的花纹已经非常明显，钟声也渐渐朦胧起来，所有的过往如同投影一般在眼前飞逝，耳边仿佛有一台老式的唱片机在吱呀作响，我终于沦入梦境，迎来最后的终结。

我听到如同叹息一般的笑声，我从已经模糊的双眼中看着现在我面前如同猎人观摩猎物死亡瞬间的他，他在对我说着什么。

　　可是我已经彻底听不清了。

　　“永别，丽莎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