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4 儿女婚事

让我们转过头看一看腾格拉尔夫人和她女儿告辞以后，瓦朗蒂娜和马西米兰私下约会的时候，检察官家里又有怎样的事情发生吧。维尔福先生来到了父亲的房间，维尔福夫人跟在他的身后。两个人首先向父亲行了礼，又和伺候父亲长达二十五年的忠贞不贰的老仆人聊了几句，就在瘫痪老人的身边坐了下来。诺瓦蒂埃先生在一把装有轮子能够移动的圈椅里坐着。早晨的时候，他就在这把椅子上坐着，独自在房间里四下活动，到了晚上，就等着人把他从圈椅里面抱出来。他身前放着一面大镜子，能够看到整个房间，这样一来，他就不必转动——他也完全没有办法转动——就能观察到进入这个房间的每一个人及周围的情况。尽管诺瓦蒂埃先生已经如僵尸一般动弹不得了，可是他看着眼前两人的表情依然非常机警，从两人细致周全的行动可以看出，一件出乎意料的大事立刻就要发生。眼下，他仅剩下听觉和视觉了，他那看起来很快就要埋进坟墓的身体里，仅剩这两个器官为他增加了一丝生气，恍如一团死灰中尚存的两点火光；不过，只要运用这两个器官之中的一个，他就能够呈现自己大脑中依然活跃着的感觉和思想，通过眼神来展现心中的感受。当然，他的手已经没有办法活动了，嗓子也无法发出声音，身体也没有了之前的灵活度，但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已经能够替代一切。他能借助自己的眼睛下达命令；也能借助自己的眼睛表达感激之情——归根结底，这具尸体尚且拥有一双活的眼睛，能够表明自己全部的感受，在那张大理石一般的脸上，有时会闪现一道像火光一样的恼怒的眼神，有时又会出现一片欢愉的光芒，看了真是让人赞叹不已。

仅有三个人能理解这个悲凄的瘫痪老人的语言，就是维尔福、瓦朗蒂娜和之前提及的那个老仆人。可是维尔福不怎么来看望他的父亲，除了绝对必要，他根本不想来和他说什么话，因此这位老人的所有快乐都汇集到了他的孙女儿身上。瓦朗蒂娜以自己的爱、耐心及热情，已经懂得了如何从诺瓦蒂埃的眼神中理解他头脑中的种种感受。虽然别人无法理解这种无声的语言，她却能通过他嗓子的不同音调、他脸上的不同表情及他灵魂里的所有热情理解他的心情，因此这位年轻女子和这位凄惨的瘫痪老人之间，仍然能够顺畅地交流。瓦朗蒂娜排除了这个特殊的语言障碍，能够轻而易举地明白他的心思并将她自己的想法传达给他。只要是日常生活中的通常事务，她一般不会误解老人的想法，总能使那依然活着且能思考的大脑和那几乎已经死去的身体的需要得到满足。关于那位仆人，我们已经讲过，他和他的主人已经共同生活了二十五年，因此他了解主人的每一个习惯，完全不需要诺瓦蒂埃自己提出什么要求。

维尔福马上就要和他的父亲展开一次不同以往的交谈了。他完全不需要瓦朗蒂娜或那个仆人的帮助。我们之前已经讲了，他对老人的语言完全能够理解，如果说他并没有常常运用这种理解力，那完全是因为他对父亲根本就不关心或者是不愿意和父亲接触。维尔福让瓦朗蒂娜到花园里去，而且将巴罗斯支走，他在父亲的右边坐下，维尔福夫人则在左边坐下，

检察官维尔福阁下，我没让瓦朗蒂娜来，而且支走了巴罗斯，我觉得您不会不高兴的，因为咱们要讨论的这件事确实不适合在他们面前说。维尔福夫人和我有一个消息要向您汇报。

在维尔福讲着这一大套开场白的时候，诺瓦蒂埃的脸上一直都没有表情，维尔福则恰恰相反，他努力地希望将自己的目光刺透到老人的心里。

检察官维尔福这个消息，嗯，我们相信一定会得到您的赞许。

那位残废人的眼光里依旧保持着那种漠然的表情，不让他的儿子探测到他脑子里真正的想法。他听着——只是仅仅表现出他听着而已。

检察官维尔福阁下，我们想给瓦朗蒂娜操办婚事了。

就算老人的脸是用蜡浇成的，也不能如此淡漠无情了，可是这个消息并没有在他的脸上产生任何动情的痕迹。

检察官维尔福婚事在三个月之内就要举行。

诺瓦蒂埃的眼睛依旧保持着那种毫无反应的表情。维尔福夫人这时也加入了谈话，

维尔福夫人我们想您大概很关心这个消息，阁下，因为您一向十分钟爱瓦朗蒂娜，所以我们现在只要把那个青年人的名字告诉您就行了。瓦朗蒂娜的这门亲事是最理想不过了。他不仅很有家产，而且社会地位也很高，至于他的人品，可以保证她将来会生活得很幸福。而且他的名字我想您大概也知道一点的。我们说的那个人就是伊皮奈男爵，弗兰兹·伊皮奈先生。

在他的妻子讲话的过程中，维尔福仔细打量着那老人的脸。当维尔福夫人说出伊皮奈这个名字的时候，诺瓦蒂埃先生眼睛里的瞳孔便开始渐渐放大，同时他的眼皮像一个快要讲话时的人的嘴唇那样抖动起来，他向维尔福夫人和他的儿子闪电般地扫射了一眼。检察官明白诺瓦蒂埃先生和老伊皮奈之间有政治宿仇，很明白做这个宣布所产生出的激怒，但他假装没有看见，等他的妻子说完以后就接着往下说了。

检察官维尔福阁下，您知道瓦朗蒂娜都快要十九岁了，所以不得不赶快给她找上一门合适的亲事。我们作打算的时候并没有忘记您，我们事先已经打听得非常清楚：瓦朗蒂娜未来的丈夫同意——不是同意住在这座房子里，因为住在这里对年轻人大概会觉着十分不方便，而是同意您去和他们住在一起。您和瓦朗蒂娜一直以来都是相依为命的，这样就可以互相不分离，你的习惯也不至于受到破坏，到时候您不仅有一个，而且会有两个孩子来照顾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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