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 如此贪婪

瓦朗蒂娜你误解了我的意思，马西米兰。大约在一年以前，我曾经谈起过要到修道院去，维尔福夫人尽管说了很多她认为出于责任非说不可的话，但暗地里却赞成那个建议。我的父亲在她的怂恿之下也同意了，只是为了我那位可怜的祖父，我才最后放弃了那个计划。你绝对想象不到当那位老人家望着我的时候，他的眼睛里流露出怎样的一种表情——他在这个世界上只爱我一个人，而我也敢肯定只有我一个人爱他。当他听说我的决定的时候，我永远忘不了他那种责备的眼光，和两行珠子般流到他那僵硬的脸颊上的无比绝望的泪水。啊，马西米兰，我当时多么懊悔产生那种想法啊，所以我跪到他的脚下，喊道：‘原谅我，请原谅我，我亲爱的爷爷，不管他们怎样对待我，我永远不离开您了，我会一直在您身边照顾您。’我说完以后，他感激地抬起头，可没有说一句话。啊，马西米兰，我可能还得受许多罪，但我觉得我祖父当时的目光已够弥补一切遗憾了。

马西米兰莫雷尔可爱的瓦朗蒂娜，你真是个可爱美丽的天使。我真的不知道像我这么一个在沙漠里东征西剿，以砍杀阿拉伯人为业的人——除非上帝真的认为他们是该死的异教徒——我不知道我有什么值得得到上帝优待的地方，而让他把你托付给我。但告诉我，你不结婚对维尔福夫人能有什么好处呢？

瓦朗蒂娜我不是告诉过你我很有钱，太有钱了吗，马西米兰？我从我的母亲身上可以继承到五万里弗左右的收入。我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就是圣·梅朗侯爵夫妇，也可以给我同样大数目的钱，而诺瓦蒂埃先生很显然也想立我做他的继承人。我的弟弟爱德华，他的母亲根本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遗赠给他，所以和我一比，他就困难多了。嗯，维尔福夫人疼爱那个孩子像一块心头肉，要是我做了修女，我的全部财产就名正言顺归为父亲所有了——他可以继承侯爵夫妇和我的财产——再经他转给他儿子。

马西米兰莫雷尔啊！真不可思议，一个这样年轻美丽的女人竟会如此贪婪。

瓦朗蒂娜她倒也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全部为了她的儿子。你认为那是一种罪恶，但从母爱的角度看，这还是一种美德呢。

马西米兰莫雷尔可你能不能妥协一下，分一部分你的财产给她的儿子呢？

瓦朗蒂娜我提这样的建议不是很傻吗？尤其是对一个总自认为对金钱毫无兴趣的女人？

马西米兰莫雷尔瓦朗蒂娜，我从来都把我们的爱当作一个神圣的东西。所以我拿恭敬的幕布把它包裹起来，一直藏在我灵魂的最深处，没有哪一个人知道它的存在，甚至连我的妹妹也不知情。瓦朗蒂娜，你允许我向一个朋友透露我对你的爱，跟他结一个莫逆之交吗？

瓦朗蒂娜一个朋友，马西米兰，这个朋友是谁？我有点担心。

马西米兰莫雷尔听我说，瓦朗蒂娜。你有没有在哪个人身上感受到过一种强烈的同情心？尽管只是第一次见到他，你却感觉好像已经和他相识已久。你会在心里不断地问究竟以前是在什么时候哪个地方跟他结识的，而即便再也想不起那时间和地点，但你却仍旧相信以前肯定有过这么一次经历，而这种同情心只不过是一种旧情重现心头而已？

瓦朗蒂娜是这样。

马西米兰莫雷尔嗯，当我第一次看到那个怪人的时候，我心里的感觉正是如此。

瓦朗蒂娜怪人，你说？

马西米兰莫雷尔是的。

瓦朗蒂娜那么，你认识他很长一段时间了吗？

马西米兰莫雷尔不过有八九天吧。

瓦朗蒂娜才八九天，你就把他当作你的朋友啦？啊，马西米兰，我希望你能把朋友这个称号的价值定得再高一点。

马西米兰莫雷尔从理论逻辑上说你是对的，瓦朗蒂娜。但不管你说什么，我绝不能拒绝这种本能而来的情感。我甚至相信我未来的一切幸福一定和这个人有联系——有时候，他那一对洞察一切的眼睛似乎已预见到了一切，而他那双有力的手好像在驱动所有一切的实现。

瓦朗蒂娜那么他肯定是一位预言家了。

马西米兰莫雷尔说得很对！我经常不由自主地相信他有预言的本领——尤其是预言好消息。

瓦朗蒂娜啊！让我见见这个人好吗？马西米兰，他也许可以告诉我我究竟能不能获得我所需要的爱，来补偿我经受的那么多痛苦。

马西米兰莫雷尔我可怜的姑娘！你已经认识他啦。

瓦朗蒂娜我认识他？

马西米兰莫雷尔是的，救你的后母和她儿子的性命的就是他。

瓦朗蒂娜基督山伯爵？

马西米兰莫雷尔正是他。

瓦朗蒂娜啊！他已经是维尔福夫人的好朋友，就绝不可能再做我的朋友了。

马西米兰莫雷尔维尔福夫人的朋友！绝不可能，我想你绝对是弄错了。

瓦朗蒂娜不，我一点儿也没有弄错，因为我可以向你保证，他对我们家庭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不但我的后母谄媚他，把他看成一部集人类所有智慧于一身的百科全书。而且我的父亲也敬佩他，说他以前从没听见有人以这样雄辩的论调表达过如此崇高的人生观。甚至爱德华都崇拜他，他尽管怕伯爵那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但只要伯爵一到，他就会跑上去迎接他，扳开他的手，在那两只手里，他肯定能找到一件好玩的礼物——基督山先生对我们家里的每一个人似乎都有一种神秘的、几乎不可抗拒的控制力。

马西米兰莫雷尔要是真是如此，我亲爱的瓦朗蒂娜，那么你一定也已感觉到了或者用不了多久就会感觉到他的出现的好处。他在意大利遇到阿尔贝·马尔塞夫，他把他从强盗那里解救了出来。他去见腾格拉尔夫人，送了她一件高贵的礼物。你的后母和她的儿子经过他的门前，他的黑奴救了他们的性命。这个人显然拥有某种强大的控制力。我从来没见过其他人能像他这样把朴实和华丽调和得这样和谐。他的笑是如此甜蜜真挚，在他向我微笑的时候，我觉得我的生活都充满了快乐。啊，瓦朗蒂娜，告诉我，他有没有那么甜蜜的对你笑过？要是有的话，放心吧，你就要快乐了。

瓦朗蒂娜我！他连瞟都不瞟我一眼呢，正相反，要是我偶尔碰见他，他似乎倒要故意避开我。啊，他并不宽宏大量，他也没有你所说的那种非凡的智慧——因为，要是他有的话，他就会看出我的不幸。要是他真宽宏大量的话，看到我这么忧闷和孤独，他就会运用他的力量来帮助我获得幸福。再者，要是像你所说的，他真的像太阳一样，他就会拿一缕生命赋予的光芒来温暖我的心。你说他爱你，马西米兰，你了解他的真正动机吗？人们对像你这么一位挂着一把长长的指挥刀、蓄着一脸威猛小胡子的军官总是很尊敬的，却总是认为欺负我这样一个只会哭泣可怜的姑娘是没什么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