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贝怎么样?你觉得如何?
阿尔贝我也这么想,恐怕勃拉西诺公爵的舞会你只能一个人去参加了。
原来弗兰兹和阿尔贝在当天早晨曾接到了那位大名鼎鼎的罗马银行家送来的一张请帖。
弗兰兹小心哪,阿尔贝,罗马的贵族全体都会到的。如果你那位无名美人是上流社会中的人,她也一定会到那儿去的。希望你是个天生的幸运儿。
阿尔贝随你去笑话我吧,反正我是坠入情网不管不顾了。
弗兰兹你说得我心慌啦,照这样看来我不仅得一个人到勃拉西诺公爵那儿去,恐怕还得一个人回佛罗伦萨哩。
阿尔贝倘使我那位无名美人儿的脾气也像她美丽的容貌一样柔和,那我在罗马至少还要住六个星期。我崇拜罗马,而且我对于考古学一向很感兴趣。
弗兰兹喂,再多来两三次这样的艳遇,我看你就很有希望成为皇家学会会员啦。
正当阿尔贝很想严肃地讨论他加入皇家学会的资格问题时,侍者来通报说晚餐已经准备好了。阿尔贝的浪漫经历并没有影响他的胃口,反而吃得更香了。伯爵听说这两位朋友曾派人到爱根狄诺戏院去订包厢,而没有订着,所以,就把他自己包厢的钥匙带来了,在表面上看来这似乎是他这次访问的目的。弗兰兹和阿尔贝连忙推托一番,说恐怕会影响他自己看戏,但伯爵回答说,他要到巴丽戏院去,爱根狄诺戏院的那间包厢如果他们不去坐,那儿就是空着了。这一说明使两位朋友欣然地接受了这一盛情。
弗兰兹已渐渐习惯了伯爵那苍白的脸色,他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那种苍白的确给他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他不得不承认他脸上的那种严肃感是那种美的唯一缺点,或更准确地说,其主要特征,就是那种苍白让人难忘。真可谓拜伦诗里的主角!弗兰兹不但每次看到他,而且甚至每次想到他的时候,就禁不住要把他那个令人生畏的脑袋装到曼弗雷特的肩膀上或勒拉的头盔底下去。他的前额上有几条皱纹,显示着他无时无刻不在思索着一件痛苦的事;他有一双锋芒毕露的眼睛,似乎能看穿人的心。他那高傲爱嘲弄人的上唇里所说出的话,有一种特殊的力量,能将他所说的话深深地印在听话人的脑海中。伯爵并不年轻。他至少已经四十岁了,可是,他对他现在所交的这两个青年很有影响力。实际上,伯爵除了与那位英国诗人所幻想出来的角色相像以外,他还有一种吸引力。阿尔贝总是唠叨说他们运气好,能够遇见这样一个人。弗兰兹不及他那样热情,可伯爵却也对他显示出一个性格倔强的人通常所拥有的优越感。他几次想到伯爵要去巴黎访问的那个计划,他很坚信,凭着他那样怪僻的个性,他那副独特的面容及他那巨大的财富,他肯定会在那里轰动一时。然而,当伯爵去巴黎时,他却不想在那里。
那一夜过得很平淡,和意大利戏院里的大多数夜晚没什么两样,也就是说,人们并不是真的在听音乐,而是在访客和谈天。G伯爵夫人很想再谈起基督山伯爵,但弗兰兹说,他有一件更有趣的事要告诉她,即使阿尔贝故意装出谦逊的样子,他还是把最近三天来闹得他神魂颠倒的那个艳遇告诉了伯爵夫人。由于这一类桃色事件在意大利似乎经常发生,所以伯爵夫人没表示出丝毫的怀疑和浓厚的兴趣,只是恭喜阿尔贝的成功。他们在分手的时候约定,大家在勃拉西诺公爵的舞会上再见,那次的舞会几乎全罗马的贵族都接到了请帖。那位接受花球的女主角十分讲诚信,之后的两天里,阿尔贝再也找不到任何有关她存在过的痕迹。
星期二终于来了,这是狂欢节的最后一天,也是最热闹的一天。星期二那天,各家戏院早上十点就开场了,因为等到晚上八点一过,大家就得去参加四旬斋。星期二那天,那些由于缺钱,缺时间,或是缺乏热情以致没有见到前几天狂欢节的场景的人,也混进来一起嬉笑,贡献一份嘈杂和兴奋。自两点到五点,弗兰兹和阿尔贝跟在行列里,与其他马车和徒步的游客相互交换一把把的五色碎纸。马脚和车轮间挤满了徒步的人,却竟然没有一件意外,一件纠纷,或一次殴斗发生。意大利人真正快乐的日子便是过节。本书的作者曾有五六年的时间住在意大利,可想不起哪一次典礼有意外事件发生过,而这种事情却经常连带在我国的一些庆祝活动上发生。阿尔贝十分得意地穿着他那套小丑的衣服,一摞玫瑰色的缎带自他的肩头几乎直垂到地上,为了避免混同,弗兰兹穿着农民的服装。
随着时间的推移,骚动喧嚣也愈来愈厉害了。在人行道上、马车里、窗口里,没有哪一个人的嘴巴是闭着的,没有哪一个人的手臂是不动的,人们身上能喊的、能动的、能跳的,几乎没有一刻是停歇的。这是一场人为的风暴,由如雷般的呐喊、千万人的欢呼、鲜花、蛋壳、种子和花球所组成。三点钟的时候,在喧闹和混乱之中,隐约可听到波波罗广场和威尼斯宫发出的爆竹声,这是在宣布赛马快要开始了。赛马像“长生烛”一样,也是狂欢节最后一天所特有的节目之一。爆竹声一响,马车便马上散开行列,隐入邻近的横街小巷里去了。这一切行动快得就像离弦的箭,又像疾驰的闪电,简直难以令人相信,警察也不来干预此事。徒步的游人全部齐齐地贴墙排起来,随之就是马蹄的践踏声与铁器的撞击声传来了。一队马枪兵十五骑连成一排,疾驰来到法院路,为赛马者清道。当那队人马来到威尼斯宫时,第二次的花爆接连响了起来,宣告已经将街道肃清。几乎立即,在一阵响彻天地的呼喊声中,七八匹马在三十万看客的呼喊声的鼓舞之下,宛若闪电似的掠了过去。随后,圣·琪安海岛接连放了三声大炮,表示第三号取得了胜利。立即,无须任何其他信号,马车出动了,自各条大街小巷里拥出来,流向高索街,宛若无数急流被闸断了片刻,又流入大河,于是这条声势浩荡的大江又在由花岗石大厦围起来的两岸之间继续流动起来。
此时,人群中的喧哗和骚动又新增了一个来源。卖“长生烛”的来了。长生烛,实际上说的是蜡烛,其大小,最大的像复活节使用的细蜡烛,最小的像灯心烛,这是狂欢节的闭幕节目,但凡参加这个盛大场面的演员,都要做两项与之相反的任务:(一)保护好自己的长生烛,不让其熄灭。(二)将他人的长生烛熄灭。长生烛就像生命:传达生命的方法只找到了一种,而那是上帝所赐予的,但人却发明出了成千种将生命消灭的方法,虽然那些发明大多是受到了魔鬼的帮助。要点燃长生烛只能用火。但谁可以列举出那成千种将长生烛熄灭的方法?——巨人一样的口风,千奇百怪的熄烛帽,超人用的扇子。每个人都急忙去买长生烛,弗兰兹和阿尔贝也混在人群中。
夜幕急速地降临了。伴随“买长生烛呀!”这一声叫喊,成千个小贩立即用尖锐的声音回应着,此时,人群中已经开始有两三朵星火燃起了。这是一个信号。过了十分钟,五万支烛光闪耀着光芒,从威尼斯宫一直到波波罗广场,从波波罗广场又接连到威尼斯宫。这看起来像是在举行提灯会。若不是亲眼所见,恐怕是很难想象这种情景的,那场面好像天上星星都掉了下来,落在地面上混在一起在疯狂地乱舞。同时,还有那种叫喊声掺杂其中,那是在世界任何其他地方都绝对无法听到的。王孙贵族被苦力追着,城里人被乡下人追着,全部都在吹,熄,重点。要是此时风伯出现,他便会宣称自己是长生烛之王,并将自己的王位继承归北风所属。这一场明火举烛的赛跑持续了两小时,法院街被烛光照得光明如白昼,都能看清四层楼和五层楼上的看客的脸。阿尔贝每隔五分钟就会看一次表,终于到七点了。两位朋友此时已在蓬特飞西街。阿尔贝举着长生烛,跳到车外。有两三个戴面具的人想来将他手中的长生烛撞倒,但阿尔贝是一个第一流的拳术家,他将他们一个一个地打发到街上去打滚了,然后又夺路走向圣·甲珂摩教堂。教堂的台阶上挤满了戴面具的人,他们都在拼命地抢别人的火炬。弗兰兹不时地用他的眼睛盯着阿尔贝。当他看到他踏上第一级台阶的时候,马上有一个脸上戴着面具、身穿农妇服装的人来夺掉他手中的长生烛,而他也很顺从地任她夺去。弗兰兹离他们太远了,根本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但无疑两人之间并无敌意,因为他看到阿尔贝是和那个农家姑娘手挽着手一起消失的。
突然间,钟声响了起来,这是狂欢节结束的信号。一刹那间,所有的长生烛都同时熄灭了,既像是受了魔法似的,又像是来了一阵狂风顷刻吹熄了似的。弗兰兹发觉他自己几乎已完全陷在了黑暗里了,除了送游客回去的马车的辚辚声之外,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除了窗口里面的几盏灯火以外,什么都看不见了。狂欢节终于结束了。
阿尔贝就这样消失了,他会如愿以偿的获得姑娘的芳心吗?还是会早遇到什么危险?请继续收听第183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