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内普的一天开始于一个荒诞梦境的结尾。
梦里是成片成片的黑雾,连绵不断的阴雨,他看见自己童年时公园中废弃的秋千,家里墙角中破碎的酒瓶,然后猝不及防的,一双脆弱的碧绿眼睛透过漫长的岁月,自蜘蛛尾巷穿透过教师休息室的厚厚墙壁,直击在斯内普清晨烦躁的心上,当然,又或者是他的错觉。
斯内普从不怀念过去。
对他而言,无论是童年还是青春,最终都只会像坩埚上浮起的水雾一般消散在空气中,回味过去是毫无意义的行为,而今的斯内普每天唯一要烦心的事情就是照顾好一整个斯莱特林的学生们,以及时刻监督格兰芬多那群蠢得宛如巨怪一般的青少年残次品。
他挣扎着起身,却发现窗外真的下起了雨,床单枕头都湿了,右手臂隐隐作痛。他花了点时间试图忘记自己所梦见的一切,然后低声咒骂一句,决定下次给自己熬点安眠药。
上班的时间总是漫长而又格外的痛苦,尤其是当面对一群格兰芬多吵吵闹闹的小崽子们时。
斯内普缓慢走上讲台,黑色的袍子在地板上拖出了一道道足以令人噤声的阴影,效果相当显著,几乎所有的格兰芬多和三分之二的斯莱特林立刻闭了嘴,他假装没有看见马尔福试图向波特丢一只折成千纸鹤形状的纸团。
愚蠢的波特坐在班里的最后一排,旁边是他那个红发的韦斯莱朋友和长着一口海狸牙齿的格兰杰。每当这三个人黏在一起时,麻烦就会像万圣节的彩花爆竹一般散的到处都是。斯内普一直认为自己能强忍住把他们三个丢去喂曼德拉草的冲动就已经是对教师这份职业的最大尊重了,邓布利多理应给他涨工资。
“波特!”他慢腾腾的开口,并毫不意外的发现自己从这处刑般的提问中提炼出了丝丝缕缕的快感。“在上一节的课程中,我们学到了哪些有关龙胆和蛇尾草的要点?”
愚蠢的波特张口结舌,毫无疑问。
“格兰芬多扣五分。”这是半天下来唯一值得他高兴的事。
斯内普从不是一个好老师,事实上他自己清楚这一点,甚至毫不在乎的接受了这一点。冷漠和刻薄是他几十年来最有力的武器,没人能让他改变,“还有,把你上次写的有关牛黄的论文重写一遍,多加三英尺。”他很满意的看见了波特脸色变得就像牛黄。
午餐时他躲过了邓不利多端来的一盘酸菜鹧鸪蛋奶布丁,然后毫不犹豫的绕过了试图向他传授旅行降妖经验的洛哈特,最后独自坐在桌边的一个角落里,他每天总得有那么一段时间来和蠢货保持距离,好享受孤独。
下午,他用脸色吓跑了两个不知好死的试图询问题目的格兰芬多学生,并勉强教了因为腿软而留下来的那一位,最终以半个小时没有学会为由又给格兰芬多扣了五分。
干完这一切之后斯内普的心情好了些,有关于昨晚噩梦的阴霾微微驱散,他开始躺在椅子上小憩。
然后他又开始做噩梦了。
梦里的黑雾变得越发浓密,那双绿色的眼睛变成了蛇尾上反射着冷光的鳞片,他感觉自己的胸口上仿佛压着万斤巨石,最后的最后,他感到了窒息。
“咚咚咚——”
斯内普猛地从梦中惊醒,因为被汗打湿而粘在额头上的黑发提醒他他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进……进来。”他哑着嗓子开口。
头发乱的像鸟窝似的哈利波特从门口探出半个脑袋。“……教授,你怎么了?”
“如果你被一个蠢货打扰了午休时间你也不会开心的。现在,波特先生,你最好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斯内普竭力表示出冷静的愤怒。
“啊,没什么,只是上次您给我的那个禁闭……”年轻的少年吞吞吐吐,他在这种时候看上去格外像他的父亲。“今晚我要和球队练习魁地奇,可不可以把时间改到……”
“出去!”斯内普一方面为他的不知好歹生气,一方面又很庆幸自己终于有了一个发泄的机会。“如果你不想将禁闭延长到两个晚上。”
尽管如此,在波特关上门离去之后,他依旧感到松了一口气。接下来的一个下午他始终心不在焉。勉强吃过晚饭之后,斯内普回到了教工休息室开始批改二年级学生们那些写的狗屁不通的作业,并毫不犹豫的给许多份打上了不及格。
批改完作业之后,他开始照旧翻开许多厚重的魔药书,一本一本的重新回顾,并在那些被翻的发黄的纸页上留下清晰的笔记。
最后,在临近12点的午夜,他终于决定上床睡觉。
他躺在床上沉寂了一会儿,始终没有鼓起勇气入眠,或许是因为昨晚特殊的梦,又或许是因为今天的一天都过的如往常一样,却不知为何让他充满了烦躁感,斯内普做了一个他许久未曾做过的举动。
他翻开自己床头老旧的木质抽屉底下三格的最后一层,抽出了一张,或者说是半张破损的相片。
然后他缓缓的,一点一点的贴近了那张照片,最终在双眼的对焦变得模糊时,轻飘飘的沉入了睡眠。
这就是西弗勒斯·斯内普的一天,大多数时无趣且烦闷,但有时他真正的生命要从午夜开始鲜活。
每当这时他不打算再给自己熬制什么安眠药了,也并不再会为什么梦境烦心,因为他在那盛开着一簇一簇百合花的回忆中。
即使是噩梦也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