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空空荡荡,所有的仙君都入了万恶道,如今除了辰纾,也无其他人了。
沉夙耐心等待诸位仙君回转,可见他们迟迟不归,凡界无人庇佑,屡次上报天界,哀求声不绝于耳,都一一入了她的耳中。
沉夙耐心所剩无几,又恼怒这嘈杂声,闪身到了辰纾的星辰殿。
辰纾跪地拱手:“参见神君。”
沉夙蹙眉道:“以你的心性,修炼到仙君这位置,何至于要这么久。”
辰纾道:“回神君,此前有您庇佑,这次……辰纾想自己修炼。”
沉夙道:“诸位仙君如今还未回转,人界哀求声遍地,本君懒得管,若他们回不来,也该晋新君了。”
辰纾道:“是,神君。”
辰纾垂眸查探一番,道:“此次人界之事,都是苦寒之地,作乱的……也是魔界中人。”
沉夙道:“若这位新贵魔尊无力管辖魔界,本君就替他管管。”
辰纾还未开口,沉夙已经消失在星辰殿,疑惑道:“神君与魔尊……”
沉夙出现在一座村子,街上空无一人,阴风扬起地上的枯叶。
沉夙转动手腕,躲藏在四处的妖魔鬼怪现身,大吃一惊后慌忙逃跑。
沉夙缓步往前,一跃而起站在半空中,看着慌忙逃窜的几只小鬼。
“跑?”
沉夙一手缓缓抬起,白色的仙气缭绕,几只小鬼仿佛被遏住脖颈间一样,痛苦挣扎。
沉夙神色自若,手指轻灵一动,几只小鬼瞬间化为灰烬,随风散去。
木门的咯吱声响起,门内走出几个人来,看着沉夙连忙跪地而拜。
“多谢这位仙君救我们啊!”
沉夙道:“你们这村子也只剩十余人,尽快搬离吧。”
“我们这里本来很是热闹,都怪魔界那些个妖魔鬼怪,杀了不少人,才荒诞成这样的,多谢仙君相救!”
几位村民抬头,哪里还有沉夙的影子,不知她何时就离开了。
沉夙一一去了凡人所求之处,无非就是一些妖魔鬼怪作恶。
沉夙在一处悬崖上,垂眸看着山下灯火通明,身后空荡无声,一片漆黑。
“有意思。”
沉夙身后来人,只说了这一句话,她不屑扫了一眼身后,不理会他的讥讽。
“你若无其事的杀了那么多魔界中人,真当魔界无人了吗。”
沉夙道:“魔尊无能,只好由本君亲自代劳管教了。”
沉夙背对背男子,只听他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
“无能……哈哈哈哈哈哈……”
沉夙转头道:“赤吾魔尊。”
赤吾道:“沉夙神君。”
二人相顾无言,眉眼间杀气腾腾。
赤吾道:“多谢沉夙神君替我管理魔界,只是……你以为你是谁。”
沉夙道:“赤吾魔尊任由魔界中人祸乱苍生,本君不得不管。”
赤吾道:“魔界之事,容不得你插手。”
沉夙道:“本君不介意杀了你,换一位魔尊,更不介意,覆灭魔界。”
赤吾道:“你恐怕不配!”
沉夙阴鸷的看着赤吾,手中的今绝蠢蠢欲动。
赤吾负手而立,手中也握着一把折扇,伺机而动。
电光火石之间,二人一剑一扇大动干戈,沉夙虽是活了许久,可赤吾的修为深厚的有些超出她的预料。
赤吾甩扇沉夙仰头躲过,脚尖一点,将折扇踢回他手中。
“想不到,赤吾魔尊的修为这般深厚,竟还有些……熟悉。”
赤吾道:“这一套,沉夙神君还是不要用在我身上比较好。”
沉夙道:“魔尊既然有如此修为,为何要放纵魔界中人祸乱人界。”
赤吾挑眉道:“你也配问?!”
沉夙蹙眉道:“赤吾,你别不识好歹。”
赤吾道:“沉夙神君若是不服,我在魔界等着你,只要你敢来,我就敢杀。”
赤吾闪身离开,不屑轻笑。
“我做你的利刃,出鞘必不会对着你。”
“我志不在苍生,也不在渡世人,唯你一人是我心中所愿,倘若能让你开心一些,这世间该死之人,我亲自去杀。”
“若是你肯醒来笑上一笑,天翻地覆,生灵涂炭我都随你去。”
赤吾耳边悠悠传来这几句话,女子语气温柔,又带着淡淡哽咽,似乎是在哀求。
赤吾微微皱眉,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像是沉夙的声音。
“高高在上的仙神,怎会如此言语。”
虽有疑惑,但垂眸将幻境打破,将方才的猜测否认。
沉夙回到天界,诸位仙君也已出了万恶道,跪在天门前迎接神君。
“不必拜了。”
诸位仙君刚想跪拜,便被沉夙打断,径直走向金殿,坐在椅子上神色冷峻。
辰纾被沉夙召来,站在大殿中央,看着她疑惑不解。
沉夙动了动手指,辰纾的修为尽数回到他心魂处,甚至比从前更精进了些。
“诸仙君各司其职,做好分内之事,若是遇到魔界中人祸乱人界,不必留手。”
辰纾道:“沉夙神君,那……赤吾……”
沉夙道:“我们天界,何时要看魔界中人的脸色了。”
辰纾不语,往后退了半步,恭敬站在一边。
“本君要闭关修炼,除了不可荼毒生灵,不可挑起纷争,不可擅入魔界,其他都随你们去,若无事便不必来见。”
沉夙消失在金殿,辰纾转头看向锦纹与川连二人,眼中满是疑惑。
川连原原本本将沉夙与赤吾之事告知了辰纾,他也是一脸惋惜。
“赤吾飞升仙界本在情理之中,能飞升者心性灵性自然不在话下,既飞升了茯青仙君,又何必处处为难。”
锦纹道:“赤吾对神君用情至深,偏偏有些人看不出来,才遭了这祸事。”
辰纾道:“但愿赤吾与神君解开心结,保三界太平。”
川连道:“有些事我们不必插手,更何况……我们也管不了。”
辰纾叹气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莫要再让神君心烦,便是你我分内之事。”
空青看向京墨,笑道:“京墨仙君,心魔可解?”
京墨“哼”了一声,道:“托各位的福,解了!”
辛夷道:“这不是皆大欢喜的事吗,往后莫要冲动了,我们去饮酒,别管不该管的事了。”
辛夷拉着京墨离开,诸位仙君互相寒暄一番,各自散去。
沉夙在夙音殿内打坐,心无旁骛增进修为,这一次,便是整整千年。
好在千年里三界太平,魔界也是循规蹈矩,从未僭越,也从未挑起纷争。
桌子被猛然拍响,顾湘气愤站起身,怒气冲冲的看着大门的位置。
“我不等了!都一千年了!阿夙见不到,温公子也见不到,鬼卿也见不到!我要出去!”
周子舒拉住顾湘的手腕,安抚她的情绪,替她到了一杯茶。
“阿湘,我又何尝不担心啊,如今老温与阿夙生死未卜,除了等……还能怎么办。”
“可是公子……我们不能就这样等着啊,我上街时,听说魔尊回来了,他肯定知道的,我们去找他!”
“在这魔界,你我二人修为低下,怎么见得了魔尊呢,听闻他是个心狠手辣之人,阿湘……你别去冒险,此事我去办。”
顾湘道:“不行!我也不能让你一人去冒险,我们同去,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周子舒宠溺的摸了摸顾湘的头顶,笑着点点头。
“好,我们同去。”
周子舒与顾湘牵着手走出别院,一出门,鬼卿便站在门口。
“周公子,阿湘姑娘,不能去。”
顾湘愤愤道:“怎能不去,阿夙与温公子乃是我们的至交好友,如今下落不明,我们定是要去找的。”
周子舒道:“请鬼卿大人带我们去见魔尊。”
鬼卿道:“我不让你二人前去是为你们好,沉夙要我好生照看你们,我定不会让你们去冒险,魔尊喜怒无常,即便是我带你们前去,他也不会留情。”
周子舒道:“不必留情,若是今日再死一次,我们也想知晓老温与阿夙的下落。”
鬼卿道:“我只告诉你们,他们二人如今很好,你们若是去了,只会挑起不必要的争端。”
顾湘道:“什么争端?”
周子舒道:“请鬼卿大人行个方便,是生是死,我们定不会怪你。”
鬼卿无奈道:“奉劝二位一句,不该说的不要说,尤其是过往之事。”
赤吾在赤君阁内饮酒作乐,身边的舞姬眉眼含羞,萦绕在他身边。
几个舞姬跪在他身边,斟酒剥果子,放在赤吾面前的玉碟上,供他享用。
鬼卿带周子舒与顾湘二人来到赤君阁内,看着眼前的一幕,榻边挂着黑纱,大殿中央摆放着一张宽大的矮桌,魔尊恣意坐在桌边。
鬼卿上前,所有的舞姬让开一条路,赤吾头也不抬,玩弄着手中的酒杯。
“鬼卿参见魔尊。”
赤吾道:“本尊并未召你。”
鬼卿扫了一眼身后的顾湘与周子舒,微微皱眉。
“回魔尊,鬼卿有事禀报。”
赤吾手指点了点酒杯,所有的舞姬消失在殿内。
“说。”
鬼卿道:“魔尊,有两位鬼蜮中人想见您。”
赤吾不屑抬眼,道:“你也敢带他们来见本尊。”
看到魔尊的面貌,周子舒与顾湘愣在原地,欣喜若狂的上前。
周子舒道:“老温!”
鬼卿垂眸扫了一眼周子舒,不敢言语。
顾湘道:“温公子,阿夙去哪儿了?你知道吗?”
周子舒笑道:“千年不见,心中实在担心,想不到……你就在我们身边。”
顾湘道:“原来你是魔尊啊!那阿夙呢?她没跟你在一起吗?”
赤吾听二人如此聒噪微微蹙眉,眯了眯眼,二人被打出殿外,从悬崖坠落下去。
鬼卿自知不对,也不敢起身,更不敢看魔尊。
“鬼卿,你真是放肆。”
“魔尊,属下知错。”
赤吾抬眼看着鬼卿,不屑大笑,起身缓缓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鬼卿,本尊对你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该怎么做,你知道。”
鬼卿道:“鬼卿明白。”
赤吾阴鸷道:“既然知道,还不快滚。”
鬼卿闪身离开,在悬崖下接住周子舒与顾湘。
“我早说过,不该说的话不要说。”
三人闪身已经回到了别院,周子舒和顾湘愣愣的不说话。
鬼卿道:“周公子,阿湘姑娘,魔尊心性一向如此,从前你们所见,不过是他凡尘一世,今时不同往日,那些事他早忘了,你们也别再提起了。”
顾湘道:“那阿夙呢?!她在哪儿?!”
鬼卿道:“如今魔尊与沉夙情缘尽断,若不出意外,她不会再来魔界。”
顾湘喃喃道:“什么叫不会再来?阿夙那般喜欢温公子,怎么会舍得不来见他。”
鬼卿道:“阿湘姑娘,世事无常,神魔一生,非你我可猜透的。”
鬼卿离开别院,周子舒扶着顾湘坐下。
“阿湘,放心吧,阿夙和老温,不会如此就……你我安心等着。”
沉夙不知为何,总是静不下心来,无奈叹气,一个变幻换了身衣衫,落入人界。
沉夙坐在茶摊边饮茶,心中旧事不断重现,只是看不清那人的容貌。
“小丫头,既然决定喜欢我了,便不可再喜欢旁人,若是被我发现,我便杀了你。”
沉夙心中浮现此话,莫名轻笑。
“何人敢在本君面前如此放诞无礼!”
不知那人可还活着,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如何去寻,竟是半分头绪都没有。
不知不觉,竟到了魔界,众妖魔鬼怪见到沉夙,都是一阵卑躬屈膝,恭敬有加。
“我何时来过魔界?它们……为何不怕我?反倒如此客气。”
魔界中人除了魔尊,其余人是该怕天界之人的,可偏偏对沉夙,像是对一位许久不见的旧友一般,不免更是奇怪。
“沉夙神君,您今日怎么来了魔界。”
鬼卿感觉到沉夙的仙气在魔界流转,强盛纯净,故此特地来看看,不想竟真是她。
沉夙道:“纪卿仙君,竟认得我?只是你不做了仙君了,不想竟做了魔尊的手下。”
鬼卿道:“从前未亲自拜见过神君,但也是听说了许多,如今自然认得出来。”
沉夙道:“魔尊可在魔界?”
鬼卿道:“回神君,魔尊……在赤君阁。”
沉夙道:“本君不是来寻他的,魔界如今安分守己,人界也未受牵连,我来是寻临淮,纪卿可曾见过?”
鬼卿道:“见过的,临淮仙君在鬼蜮轮回,前几日还曾见过,想来这一世也快结束了,很快就会回到鬼蜮。”
沉夙道:“你不必跟着我,本君知晓鬼蜮在何处。”
那是,沉夙创世三界,三界中每一处,旁人不知也属正常,她若不知那才叫奇怪。
鬼蜮内臭气冲天,轮回之门下的河中飘荡着黑气,底下不知掩埋了多少不愿轮回之人的白骨。
沉夙站在河边等待临淮的下一次轮回,如同石像一般只呆呆的站着,除了被阴风扬起的衣衫,其他毫无波澜。
赤吾发觉魔界的仙气大盛,召唤鬼卿。
赤吾道:“我这魔界,哪儿来如此强盛的仙气?可是又有天界之人来了。”
鬼卿不知如何作答,他担心赤吾知晓会对沉夙不利。
“回魔尊,鬼卿不知。”
赤吾眯了眯眼,不屑轻笑,道:“不知?”
鬼卿不曾接话,赤吾负手而行,走到他身边,一手捏了捏他的肩膀。
鬼卿的心魂仿佛要被捏碎一样,痛苦的皱着眉,一句闷哼声都不敢传出。
赤吾道:“鬼卿啊,本尊是对你太好了。”
鬼卿的身影化作阵阵黑烟,随风飘扬而去,他知道,赤吾生气了。
鬼卿闭眼等待着身魂散尽的那一刻,他苟延残喘的这些年,全是赤吾所给,与白青能厮守这些年,心中再无遗憾。
赤吾道:“你倒是洒脱,宁愿死也不愿说出实情,可魔界之主是本尊,你死的当真是毫无意义。”
鬼卿的声音回荡在赤君阁,道:“魔尊,那人你不可伤,鬼卿并非包庇天界之人,只是……魔尊日后定会后悔莫及,你不该伤沉夙神君,她死在谁手上都可以,唯独不能是您,神君若无其事的来到魔界,魔界中人对她恭敬有加,魔尊不想这是为何吗?”
鬼卿话还未说完,身形便已经散去,赤吾猛然动了动手指,竟没召回他的残魂。
沉夙看着头顶一道黑烟飘过,伸手将那阵黑烟收回手中。
“纪卿……”
白青坐在院中等待鬼卿回来,可他的气息奄奄一息,又突然消失在魔界,化作乌有。
“啊!!!不要!!!”
白青发了疯一般的大吵大闹,追着鬼卿散去的魂魄失声痛哭。
街上的人看见白青的身影,都说她疯了,她仍旧不管不顾,跑到轮回之门站着。
沉夙握着纪卿残魂,看着失魂落魄的白青,心头一阵,她看着河底的怨气冲天,就要跳下去。
沉夙甩手拦住白青,赤吾急忙赶来,他以为沉夙要杀害白青,一掌将她打下河中。
周子舒和顾湘听到哭喊声跟着一起来到轮回之门,正好看见沉夙被赤吾打入河中。
“阿夙!!!”
顾湘哭喊着被周子舒拉住,白青不可置信的看着赤吾。
白青道:“魔尊……你为什么要杀了沉夙姑娘,她刚刚是在救我!”
周子舒愤恨道:“温客行!你做了什么!你真的疯了吗?!连爱你之人都不放过吗?!连你心爱之人都下得了手吗?!”
顾湘跪在河边伸手想拉住沉夙,可河中怨气冲天,哪里还有她的身影。
白青急忙道:“阿湘姑娘!不要!那河水会腐蚀人的身魂。”
顾湘委屈的看着周子舒,连连哭道:“公子……阿夙也被腐蚀了对吗?怎么办?”
赤吾看着毫无波动的河底,不知心中是什么感觉,又听着周子舒所说,更是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沉夙一滴泪淹没在河水中,赤吾刚刚打她那一掌,她并无防备,只猛然转身看了一眼他,随后落入河底。
所有的记忆如同开了闸一样涌入她脑海中,仿佛要把她的心魂淹没,让她窒息而死。
沉夙出不了声音,抿着唇支支吾吾的哭着,手中的纪卿心魂已经落入河底最深处。
沉夙手抚上心魂处,颤抖着身子,她好想上去看看赤吾,可怎么也动不了。
除赤吾外,白青失声痛哭,顾湘跪在河边掩面痛哭,周子舒隐忍不发,可明显的红了眼眶,心疼的看着顾湘。
临淮的身魂出现,看着赤吾与一群哭的泣不成声的小鬼,疑惑不解。
临淮道:“魔尊,这是发生了何事?”
赤吾不屑道:“天界高高在上的沉夙神君,死了。”
临淮意外赤吾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瞬间懂了几人为何哭的如此伤心。
临淮用来束发的发冠上,有一根银簪,银簪一端有一颗极小的白色琉璃。
临淮摸了摸那颗琉璃,挥手将顾湘与白青二人扔在身后。
几步走到河边,蹙眉施法,双手抬起,河水瞬间波涛汹涌,泛着海浪一层一层的朝他袭去。
临淮的修为何等深厚,即便不做仙君,也依然能翻手云覆手雨。
河水下覆着一层金色亮光,被怨气冲的有点零碎,可越发的明亮,足矣照亮这个阴暗的轮回之门。
河水层层爆开,悬挂在高处,河底的白骨显露在所有人面前,以及周身模糊不清,面目全非的沉夙。
所有人大吃一惊,惊恐的看着沉夙,捂着嘴无声流泪。
从不轻易流泪的周子舒也惊恐的看着沉夙,闭眼哽咽。
临淮转身,道:“周公子,劳烦您与阿湘姑娘带路,我要替神君疗伤。”
赤吾见无人理会他,厉声道:“要疗伤回天界去,我这魔界可容不下你们。”
临淮云淡风轻,道:“此事我需要魔尊您帮忙。”
临淮飞身跳下河底,不一会儿,抱着沉夙走上岸。
顾湘几人想动她,可她周身都是血肉模糊,竟无一处地方是完好无损,忍不住又哽咽着。
赤吾虽是见过不少妖魔鬼怪,可见了沉夙,心猛然间沉了下去,鼻子酸楚。
临淮抱着沉夙走向别院,到赤吾面前时顿住脚步。
“魔尊觉得,是你当日被大火焚烧而死,面貌难看些,还是神君今日因你被万鬼啃食,剥皮食肉更难看些?她要渡你的,无论如何都该两清了,她这一生是高高在上,可她唯独,不欠你的。”
临淮几人走过赤吾面前,他转头看着沉夙晃动着血肉模糊的手臂,心疼难忍,忍不住低声呜咽着。
临淮将沉夙小心翼翼的放在床榻上,转头看向白青。
“白青姑娘,劳烦你去将魔尊请来。”
白青愤恨道:“我不去!”
临淮无奈道:“沉夙神君,命中该有此劫,躲不过避不开。”
白青闪身消失,顾湘哽咽道:“求这位神仙,救救阿夙吧!”
临淮道:“麻烦二位在外面等我,沉夙神君不会有事的。”
赤吾闪身与临淮并排站着,三人站在门口悬着一颗心落不下。
周子舒道:“阿湘,安心等着吧,阿夙不会有事的,有老温在……”
顾湘气愤道:“公子你还相信他?!要不是他,阿夙怎么会伤这么重呢!”
临淮并未立即替沉夙治伤,而是自顾自的坐在榻边,看着赤吾。
“你如此看着本尊做什么。”
临淮轻笑,道:“当日见沉夙神君之时,曾答应过她,待日后你二人大婚,我回天界送她。”
赤吾道:“什么大婚?!”
临淮看着沉夙,道:“你忘了,她是被迫忘了,她对得起三界,对得起你,三界对不起她,你也对不起她。”
赤吾不屑道:“她创世三界,本该守着,却两耳不闻窗外事,如何对得起三界。”
“她为三界所做你自然不知,即便你曾经飞升为仙,依然不知。”
“飞升?为仙?”
“茯青仙君,可还记得这个称号?你记不记得你是如何飞升的?飞升后你做了什么?又是如何回到魔界的?你为何不记得她了?”
赤吾红着眼眶,重复着临淮的话:“茯青仙君……我怎么会飞升呢,我从未见过她,从未啊。”
临淮道:“此事你既忘了,我便说与你听,两千六百年前,你临世魔界,成为至高无上的魔尊,惊动了从不理俗世的沉夙神君,她特意叮嘱诸仙,不可扰乱魔界,自此后……再也静不下心,只因在观尘镜中见你一眼,心中便都是你,她以神渡世人之名下界渡你,其实那一世,若非你执意要她死,你们本可以安稳喜乐一生,她二十岁那年,你们会成亲,此后世间再无纷争,你们在鬼谷一世无忧,她还会为你生下一女,取名温离,只因你喜将离,可惜,她只活到十九岁,分毫之差错过一生所求。”
赤吾不知何时泪流满面,看着沉夙心像被撕裂一般疼。
临淮继续开口,道:“回到天界,她从未想过怪你,既然你二人心意明了,往后无尽的人生里,总有一日会落得圆满,你入了轮回之门,她怒不可遏的罚了诸位仙君,又入世与你时时陪伴,她要参与你的一生,护你一生周全,可总是因你情伤,她回魔界问纪卿,你平日里喜欢什么,不想此时,你被魔界中人暗算,她明知你没死,可依然嚎啕痛哭,“神泣”二字,魔尊不会不知吧。”
临淮继续道:“你飞升仙君,成为茯青仙君,凡界之时,因你在人界无法管辖魔界,她暗中处理了多少魔界之事,又将多少该死之人送回魔界,保它们一命,不杀它们,只是怕你知晓了为难,你做了茯青仙君,与她百般好,从你与她下界入城那一刻恢复记忆,她已经知道了,因你不说,她便不问,你未躲避京墨几人的重伤,她又何尝不知,所以仅凭你一面之词,她愿意将毕生修为渡与你,即便你说的话有几分假,她也全心相信,作为神,失去修为仙气,垂垂老矣仅是弹指之间,落入黄泉又岂非会久远,诸位仙君懊恼不已,以天界禁术“不朽册”救了沉夙神君一命,求她忘却你,魔尊当日如何求得她,忘了吗?”
“我……我求了什么?”
临淮道:“魔尊当日哀求神君,信徒赤吾……求神君赐我,忘却,前尘……之愿,心中再无爱恨,只有大道的沉夙神君,自然是应了你。”
“吾以神之名,赐尔忘却前尘,了却心中所愿。”
赤吾哽咽道:“是我……负了她……”
临淮道:“你二人之劫并未解,我今日之言,只是不想你二人次次以死作为下场。”
临淮知道,此劫不解,沉夙一命终难留于世,可救她之人,从来都是赤吾。
赤吾哽咽道:“如何救她。”
临淮拿下头上的银簪,施术将那颗琉璃取下,琉璃在沉夙身体之上漂浮着。
临淮道:“这乃是我天界仙格,还有……神君之气,当年天魔之战时,她以一缕气息渡入我体内,救我回转,我保留至今,便是算到,有此一劫。”
赤吾看着临淮,道:“你也心悦她是不是?”
临淮轻笑,道:“妄念罢了,如今我只想以自身渡世人,让她安心便好,如今她的记忆已经恢复,你的记忆还未解,往后好生待她。”
赤吾一手结印,施术放出琉璃中沉夙的一缕气息,重新渡入她体内,又抬手,将自己体内多出的半身修为还给她。
沉夙缓缓睁眼,呆滞的看着赤吾,红了眼眶,却始终不肯理会他。
赤吾握住沉夙的手,又哭又笑,道:“阿夙。”
沉夙无声抽泣着:“你记起来了?”
临淮轻笑,道:“沉夙神君,许久不见。”
沉夙起身,道:“临淮,临君殿的海棠花,都散了。”
临淮道:“不妨事,我心结已解,那海棠花,不过是我的一丝执念,散了才好。”
临君殿的海棠花,并未是临淮的执念,而是他的气血,如今散了,也到了临淮陨灭之际。
临淮云淡风轻的轻笑着,心想:“沉夙神君,临淮只能帮你这么多了。”
临淮拜别沉夙,转身离开,还未到轮回之门,驻足看着自己的手,轻笑着闭了眼,身形也渐渐散去。
赤吾依旧喜怒无常,沉夙不怪他想不起过去之事,再也没有回过天界,而是在赤吾身边,寸步不离的陪着他。
顾湘笑道:“我就说嘛,温公子肯定不会舍得伤阿夙的。”
周子舒道:“哎~我记得那是哭的最凶的就是你了。”
沉夙感叹道:“每位仙君飞升都是一劫,过得去功成名就,过不去便是一堆白骨,我生来便从未历过劫难,如今总算是过去了。”
顾湘娇嗔道:“阿夙当然会过去的,这一劫可比那些痛苦多了,以后肯定不会再有事了。”
周子舒道:“阿湘说的对,往后还是你我四人,如最初那般,饮酒作乐,谈天论地,岂不美哉妙哉。”
赤吾道:“往后不必再叫温客行三字,我如今是魔尊,赤吾才是我之名。”
赤吾虽时时对沉夙百般好,可始终不像从前,他很努力的像从前一样爱着沉夙,可他不是温客行,他依旧憎恨诸天仙神,他只是魔尊赤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