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我便知道一些关于“白玛”的事情,至于是谁把这些告诉我的,我还是相信是“三叔”告诉我的。
我并没有见过这个“三叔”,我所知道的所有消息,都是很久之前那个自称为“三叔”的人用邮件的方式告诉我的。他跟我讲了好多故事,这其中就有张起灵从前的故事——尽管张起灵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我很好奇这个“三叔”是怎么知道这些事儿的,但当时我就只当是听故事,并没有深究……或许是这个“三叔”发错人了呢?
通过那些零零散散的故事和我父亲的日记本,我对这片雪域还是有一点点了解的。这个“隐秘的地方”,被称为“康巴洛”,在这里面的人便是康巴洛人。他们与张家有联系,这似乎也是他们与外界唯一的一种联系。当年小哥的父母便是在山间相遇的,在开满藏海花的地方。这种相遇在我父亲的日记本里也记录过,我父亲写的是他与“梅姑娘”的相遇。
你看,真巧。
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疑惑,这个“梅姑娘”梅朵跟白玛到底是什么关系?我的父亲……他怎么在百年前就会遇到她?
或许吴邪说的是对的,我父亲以及我父亲的父亲他们的字迹是差不多的,也许他们的人生都是差不多的。
哦,对了,我想起来了一件事,是关于这里的一个传说——我一直认为它就是一个传说——这里,有“阎王骑尸”的说法,在古西藏的原始佛教中,阎王也被称呼为‘双王’,古西藏佛教徒认为阎王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对兄妹,所以铁阎魔罗阇骑尸中的女尸有时候也被认为是阎王的另一女性化身。
“当时,白玛被选出来去当祭品……”这也是三叔讲给我听的故事的一部分,说的好像是要将白玛献祭给地狱阎王,具体的事情我就记不清了……
以前,我只当三叔讲的这些是一个个故事,而现在,我觉得这也许不仅仅只是一个故事了,因为……这天,我亲眼目睹了康巴落人是如何将一个女人置于死地的……准确来说,应该是“如何将一个女人当为祭品献出去的”……
……
我们熬到天亮后,眼前的村落终于有了一点生气。我们收拾好东西,便静悄悄地踏了进去。
外围的雪很深,我们几乎是趟进去的。
本来我们都只是怀着看戏的心态蹑手蹑脚地跟在一大群人后面,想看看这些人要干什么,但是,他们越走越远,我们就意识到这可能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游行队伍。
我们走在最后,是分散开的,说是不要引起别人的注意。
可我们这身衣服就表示了我们是外人啊。
村民们一直走,嘴里还神神叨叨地念叨着。他们头也不抬,就这样放松地行进。他们越走越远,直到到达一个山谷。
那一刻,我看到了盛开的花,山谷里都是这样的花——藏海花。
我们同时停了下来。看着这大片的藏海花,我们似乎穿梭了时空,回到了很久很久很久以前。
“小哥?这……”吴邪看着张起灵,一时语塞。张起灵还是那般的平静如水,眼眸深邃,根本看不透他。
巧的是,我们竟然目睹了这个埋藏百年之久的秘密;更巧的是,这一幕幕和那些故事里的情节差不多一致……
解雨臣往前走了几步,片刻后又折回来,问吴邪道:“这就是康巴落人的祭祀?”
吴邪点点头:“对。”
“那他们现在在干什么?”
“他们要把那个女人献祭到藏海花中……以求,长寿……”吴邪看着那一大群人中间的女子,面露同情之色,“我没想到,这是真的……”
这也是我没想到的。
那些穿着藏袍的人们都是统一的表情:恭敬、虔诚。
“三叔”讲过的那些故事里,纷纷都在强调:藏海花很神奇;藏海花能延长寿命……
何为“藏海花”?这红色妖冶的花儿便是藏海花了么?
我揉了揉眼睛,想把那些花儿看得更清楚一点。我眺望,望到那个倒霉的女人——她脸上是写小伤口,暗红色,瘆人得很。她披散着长发,发间五色的珠子闪闪夺目。
那个女人是闭着眼睛的,眼睛周围是淡黑色,就像熬夜产生的黑眼圈一样。
众多藏人跪倒在地,全部都对着那片花海。
最前面的女人一声不吭,做祷告状。
我们在最后方站着,站在一块石头后面。
我不知道这块石头能不能挡住我们,依我看,是可以的,因为那些藏人还在进行他们的仪式,根本就没有管我们。
周围的雪向我传递着凉意,我抱紧瘦瘦的自己免得“寒气入体”。
太阳在湛蓝的天上努力地发出光和热,但那金黄色的盘子一般的太阳却显得有些多余。
当我看着雪看得疲乏了的时候,另一群人突然闯了进来。他们穿着和我们一样的服装,部分人手里还紧握着短刀。
别说了……来者不善。
我们仍然是在大石头后面探头探脑地看着那些人,就如同看戏一般。
“张家人?!”头顶传来一个声音,是吴邪的,接着,胖子也吃了一惊:“什么?!”
我扒拉着石块,偷偷瞧着那些人的行为。
他们说着些奇怪的语言,我没听懂。
难道他们说的是藏语?
“吴邪,他们说的什么?”解雨臣问道。
“听不清……”吴邪支棱着耳朵听着,而迟迟不说话的张起灵这时竟当起了翻译,“他们说,他们是来要人的。”
“要人?要谁?那个女的?”胖子直接素质三连问。
张起灵嘴唇微启,说道:“我们希望,将梅朵赎回去……”
“梅朵?!嘿?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啊?”胖子挠挠头,等他说“这不是小周他爸的初恋么”的时候,我和吴邪都看向了胖子,胖子很坚定的点头:“不是吗?你老爸日记里不是写的人家姑娘么?”
我一怔:对啊,那个“梅姑娘”,梅朵?!
“张起灵,没听错吧?”我一时嘴快,也不知道称张起灵为什么了,直接喊了名字。
“不错……”张起灵轻轻点头。
张起灵都这么确定了……那,那女人就是梅朵了。
我本能地探头去看,试图在那伙人中找到一个人——张海阁。
如果那些文字的可信度很高的话,那么此刻张海阁就应该出现在这里。
“我去,天真,天真!”胖子拉着吴邪的衣服,压低声音叫着吴邪,“你看那个人,不是那天来咱吴山居搞事情的那个么?!”
吴邪骂了一句,低声道:“还真是他!”
我站起来,眯着眼睛看过去,那个身影出现在了我的视野……是他!是张海阁!
那一刹那,我的脑海里闪过好多画面,全是我爸妈的模样,而记忆里的老爸,跟眼前这个叫张海阁的男人却又不能重叠到一起……
这样的父亲,太陌生了……
张海阁正手舞足蹈地跟康巴落人讲着话,他似乎在极力描述什么,而那些人始终是摇头。
接着,张海阁直接略过那个康巴落人去拉那个叫梅朵的女人,之后,两队人马掺杂在了一起……
他们撕扯着、叫嚣着……
鬼使神差的,我从石头后面跑了出去。现在我都没想明白我为什么会一时冲动而跑出去。
我听到了吴邪他们在后面喊我,但我还是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我大声叫着:“张海阁!张海阁——”
在我意料之外的是,他们根本就没有理睬我,依旧沉浸在扭打里。
诶?
他们怎么不理我?
我又大叫了一声:“张海阁!”
但那些人还是专心地打着架。
不会吧,这也能忽略我?!
我想穿过人群去拉住张海阁,但下一秒我就愣住了——我竟直接穿透了那些人的身体!我根本就摸不到他们!
他们是假的!
什么张家人、什么康巴落人?!全是假的!我们跟了一路的人都是假象!
随后,吴邪他们也走了过来。
瞎子好奇地伸手捞了一把,也没抓到人,“怎么回事?这是什么意思?幻象?”
他们纷纷跟我一样去伸手抓,但是是一场空,什么都没抓到。
“高级啊!”胖子突然兴奋起来,“咱们还躲什么?躲着空气?!”
“投影吗?是雪山的投影么……”吴邪看了看自己的手,道。
一时间,我竟有点怅然若失,就好像失去了什么贵重物品一样难过。
可我为什么要难过?
这个“难过”的情绪不像是我的情绪。
解雨臣也问着:“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来晚了,我们看到的,已经发生过了。”张起灵解释道。
“小哥你是知道什么嘛?”
“我……记得她。”瞬时,我看到张起灵露出了悲伤的神色,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平静的脸上有其他表情。
“他?谁?”我们都盯着张起灵,希望他能再说点什么,就算是再编一个故事,我也愿意听!反正,我已经听了不止一个故事了!
张起灵顿了顿,说出了一个名字:“梅朵。”
“她……曾拉着我的胳膊,哭着说,对不起。她很悲伤。我觉得,那时我也很悲伤。”
听了张起灵的话,我突然想起来一幅画面,于是,我继续着张起灵的话:“就她一个人跪着,是吗?她哭着……”原来那个跪着的女人说的是“对不起”?她拉着的小男孩儿,是幼年的张起灵?
张起灵抬起眼睛看着我,继而点头。“我记得她,因为她哭的不是我,是……白玛。是白玛让我记住她的名字的。”
胖子第一个提出问题:“那白玛和她是什么关系?”
“不知道,我只知道,白玛让我记住她……”张起灵又恢复了那种风轻云淡的样子,黑色的眼眸深邃如潭。
看来,白玛确实教会了他很多。
他一直都记得她吧?尽管他会忘掉很多事……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瞎子拢了拢衣服,问。
他们在讨论,而我特意去看了一眼那个叫梅朵的女人。梅朵到底长什么样?能让我爸记得她百年之久……
我站在那些幻影里,俯视着梅朵。梅朵的那张脸,确实清秀漂亮,可惜了,她现在伤痕累累。
她确实跟我母亲很像,难怪老爸会娶我妈嘞。
我萌生了一个念头:如果献祭是一个代代相传的流程,那,梅朵会不会也被埋在藏海花下面?
也许吧……
我走到胖子旁边,他们正好在说“接下来怎么办”的问题。
他们还没有统一意见,我就独自走出了山沟,去寻找那片冰蓝色的湖。雪山里很安静,那些房子里的人有序地忙碌着,他们对我们的到来似乎并不感兴趣,没有过多关注我们。
是我们太过普通了不需要警惕?
说什么我们也是外来人啊!
我转悠着,看到了雪山里的湖。湖水没有波纹,整个就像一块蓝色的冰晶安逸地躺在雪里,如果外面不是什么康巴落部落,那我完全可以放下心来静静观赏这遗落的人间美景。
我只在湖边站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我回到村落,那些蓝袍的人皱着眉看着我,然后叽里呱啦地交流着。他们好像知道我听不懂,说话的声音就更大了。
然后,又来了几个人打量着我,叽里咕噜地攀谈着。
随后,那些人围成了一个圈看着我,还指指点点的。此刻,我可能与那街上杂耍的猴子没什么两样吧?不都是一群人笑嘻嘻地看着然后再指指点点一番?
“嘿!”
一个声音传来,吸引了那些围观我的人,他们把目光投向了后方来的人,围着我的圈不自觉地开了一个缺口。
我被人拉出了圈,有人拉我的时候我还是懵的。
“小三爷?”我眨着眼睛茫然地看着吴邪,“你们来了?”
吴邪笑着,看向了那群人:“我们再不来,你就要被当成猴儿耍喽!”
瞎子也拍了拍我的肩膀,道:“不省心的家伙,别到处溜哒!”
“啊……哈哈……”我干笑几声,尴尬至极。
把那些藏人引过去的是胖子,他正站在他们那里说着绕口令呢,“顺南边来了个喇嘛,手里提了五斤塌目,顺北边来了个哑巴,腰里别着个喇叭,提了塌目的喇嘛要拿五斤塌目去换北边哑巴腰里别着的喇叭,别着的喇叭的哑巴不愿意拿喇叭去换提了塌目喇嘛他的塌目,提了塌目的喇嘛就急了,拿起了五斤塌目打了别着的喇叭哑巴一塌目,别着的喇叭的哑巴也急了,顺腰里摘下喇叭,打了提了塌目喇嘛一喇叭,也不知道喇嘛的塌目打了别着的喇叭的哑巴一塌目,还是别着的喇叭的哑巴打了提了塌目的喇嘛一喇叭,喇嘛回家炖塌目,哑巴回家吹喇叭。”胖子一边说还一边做动作,那些围观的人纷纷乐呵地看着胖子,不时交头接耳,似乎在讨论胖子的绕口令。
吴邪看了一眼那些蓝袍的人:“我见过一个蓝袍藏人,可没见过如此大规模的人。那个人帮过我们,所以我们倒不怕穿蓝袍的,只是那些康巴落人,看起来并不友好哦~刚刚那几个在讨论的康巴落人,你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么?”吴邪贼兮兮地看着我,然后跟瞎子对视了一下。
“说的什么?”我好奇问到。
于是,瞎子和吴邪开始了他们的表演……
“诶,这个女的怎么样?”
“我觉得不行,阎王不会喜欢的。”
“也对,这长成这样~阎王都没眼看~”
“对噢,说不定我们的藏海花都会枯萎嘞~”
“……”
我本来是饶有兴致地想听听那些藏人说了什么,可他们这样一翻译,我怎么觉得这不是翻译的藏语而是就是他们现场编排的话呢?!
演我呢??
“小三爷~黑爷~我看你们就是闲的慌!”
“诶~不闲不闲,我们忙得很。”瞎子嬉皮笑脸地说。
胖子的单口相声说完了,那些来围观的人也散了。这时的胖子却不那么有活力了,他神色凝重,然后匆匆地跑过来,他把我们拉到一个人少的地方,神神秘秘地说:“打听到了!他们之前……算了,说重点吧……”胖子抿了抿嘴,接着说,“那个叫梅朵的女的,已经死了!被埋了,说是这样可以让他们长寿!”
“果然……”吴邪若有所思,“看来她和……白玛一样……”吴邪偏头看了看张起灵后才把“白玛”这个名字说出来,“这也算是历史重演了吧。”
解雨臣插话问道:“那那些张家人呢?已经来过了?”
“对,”胖子狠狠地点头,“张家人已经来过了,那个蓝袍的说,张家人应该还没走远~天真,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等,等张家人来摘花。”
藏海花开了,开得妖艳却又灵动,那埋藏在花下的秘密,还有几人知晓?
当年白玛的事,梅朵重蹈覆辙,终究还是逃不过“宿命”。可这宿命又是什么?难道她们就应当被当成祭品献出生命去供奉一个神话传说以满足族人对长寿的渴望?
长命百岁,好……还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