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吒驾起云雾,顷刻间飞渡霞光,抱着玉卮一路往凌家庄而去。
玉卮闭目躺在他怀中,潜心静气地与体内的妖魂对抗。出来杀了凌硕,时间已过去良久,玉卮着实还担心着在凌家祖庙的小鵹。她一心只想尽快将妖魂炼化,让自己恢复了去解决小鵹的事。
凌家庄的庭院里,忽然显现出一个褐衣人的身影。褐衣人身后跟着一个小童。
凌家的人们,见金吒抱着面色苍白的玉卮,也是吃惊。
“咳咳咳……”醒过来不久的凌卫,由几个仆妇搀扶着过来。
凌卫咳着嗽,他的面皮灰败,佝偻着身体似乎有些站不稳,腐朽的气息仍然从凌卫裹得厚厚的棉袍子传来。
“哎,三姑娘这是怎么了?”凌卫见金吒怀抱着闭目憔悴的玉卮,便指着玉卮惊讶地问道。
金吒足步不停,也不多看凌家众人一眼,只顾抱着玉卮进院子去。
凌家众人只得跟着金吒如风的步履,在后面追着跑过去。
金吒抱着玉卮一路到了她之前住的屋子里,把她安放好了,这才说道:“三姑娘受了伤,要先休养两日。”
金吒道罢,回首道:“吾有事将往东行一次。三姑娘就暂时在你们府上休息吧。”
凌卫听说如此,灰败的脸上竟出现一丝窃喜,他连忙不停点头,拱手对金吒做礼道:“好好好!李公子您放心,凌家一定会好好地照顾三姑娘,绝不怠慢!”
却见金吒也不回礼,也不答话,便带了苍微童子自往屋门外而去。
凌卫连忙喊了下人去送李公子。
那几个下人跟着追出屋门去。却只见外面庭院一派烟树寂寂,哪里还能见那李公子和小童儿的仙踪。
下人回来报给凌卫,凌卫也完全没空在意。看着闭目静睡于榻上的玉卮,凌卫眼中的窃喜之色更甚,忙不迭地吩咐一群丫鬟们,好好地照看着三姑娘。
静躺休息了半日。外边天色渐渐暗下去了,玉卮就一径翻身起来。
玉卮盘腿如平日坐在玉局宝座上一般,她端坐于榻上,闭目掐指,运起了元神来。
没多久,却听房锁咔哒一声。玉卮柳眉一蹙,屋门她原本是锁好的,现在有动静,果然房锁被凌家人动了手脚。
进来的人是凌卫,臃肿的袍子使他的身影如暗沉兽影走近。
凌卫看着端然盘坐如神像的玉卮,便在她面前跪了下来,不停地磕头道:“三姑娘,求求您,救救我们吧。求求您了!我给您磕头了……”
玉卮眼睫轻启,眸中暗藏讽意,讥嘲道:“你这是干什么?”
凌卫磕头不停,说道:“三姑娘您是神仙,一定能救我们的!”
凌家庄的众人身体腐朽如死人,若是再不想法子,他们的肉体只会彻底腐烂。
玉卮不为所动,声音带了嘲讽道:“我自己都是受了伤的。你等还指望要求我什么?”
闻言,地上跪着的壮年男人嘿嘿笑了一声,抬起头来摇头道:“这个不用姑娘多费力。姑娘是仙女,天上金尊玉贵的凤凰,只要大发慈悲,同我凌家族人结了亲。以姑娘的仙气为凌家冲个喜,那就是大大的吉祥。在下一家定会病有起色……”
凌卫话音未落,一方茶盏就在他面前被砸得粉碎。
“滚!”玉卮骂道。
黄衣仙女恶狠狠地指着凌卫吼道:“再不滚出去,我马上杀了你!”
凌卫没有见过玉卮气得发狠的模样,此时被吓得哆哆嗦嗦,连滚带爬地跑出了门外去。
玉卮被凌家人理所当然的不要脸样子气得不轻。
她片刻也不想再在凌家的屋子待下去了。待到入夜,只觉法力恢复了一些,便潜行于夜色中,飞往凌家祖庙。
“你的羽衣我拿到了,总能保你一丝灵识,”玉卮取来了小鵹的羽衣,可保下小鵹最后的一丝气息,至少不让小鵹的存在完全消逝于这个三界间。
玉卮将羽衣一展,秀唇急急念咒,欲将棺材中的小鵹身魂收拢于羽衣中。
符咒被玉卮急念出,指引小鵹的身魂去往羽衣中。然而,却见小鵹那一身嫁衣泛光,竟如茧子一般紧缚住小鵹的身形,对抗着玉卮的法力。
“不,三公主,我是不能离开这的。”小鵹落泪道:“我身上的嫁衣会永远困我于此。”
她的声音苦涩:“这嫁衣,是天家御赐之物啊。我不能违背玉旨。”
当年小鵹来到凌家,天庭御赐来嫁娶之物。小鵹抵死不肯拜堂,闹到婚礼没有进行下去,被直接关进了洞房里。
因为小鵹违抗赐婚玉旨。强穿到她身上的御赐嫁衣,便加助困她于这棺材内,处罚她的抗旨行为。
玉卮眉间紧蹙,道:“这么说,穿着这嫁衣完成婚礼,便是解救之法了。”
她的眸间霍然一亮,道:“小鵹,你我都是瑶池之人,气息相仿。我可以代你穿这嫁衣,完成一场婚礼,解了你的束缚。”
“不行啊,”小鵹惊慌地摇头道:“三公主你法力尚未完全恢复,万一不能及时脱身,那怎么办?”
玉卮扶上她的肩道:“我要是法力恢复了,就直接给你毁了这狗屁嫁衣了。你是干干净净地来到这世上的。我也要让你干干净净地离开。”
“可是……”小鵹犹豫着还要说什么。
“别可是了。”玉卮果断地玉手一翻,施起法来:“抓紧时机要紧!你的魂魄可耽搁不得!”
凌家的堂屋里。凌家的几个长老正愁眉苦脸地坐在一起。
“老爷,那仙女不愿冲喜,可如何是好啊?”凌家叔公说道。
“哼,”凌卫的目光阴沉,说道:“她不是受伤了吗?那就夺了她的羽衣,让她回不了天上,留在这给凌家冲喜!”
就在此时,大门忽然哗地一下被推开。玉卮径直步向大堂中央。
她扫视一眼在座人等,柳眉挑起,双手一袖道:“行了,我答应你们的冲喜。”
待玉卮离开后,众人才反应过来,一个个开怀大笑,对凌卫道:“恭喜老爷!贺喜老爷!老爷等着当新郎吧!”
婚礼没隔两日便筹备好了。
玉卮身披了那一身纹彩鲜艳的嫁衣。丫鬟们喜气洋洋地,往玉卮那精致的素颜上,描摹着胭脂水粉。
外面只听得喧闹声不绝于耳。身为虹霓中的明净之黄,玉卮一身素雅,极少做鲜艳妆扮。此时任丫鬟为她描着出嫁妆,玉卮全身不适,想她一个冰清玉洁的仙女,却要将唯一的盛妆交付于此时此处,心中何其不甘。
大红的喜帕遮掩住了视线。敲锣打鼓的喜乐声盈满了整个凌家庄。
丫鬟们笑嘻嘻地搀起玉卮道:“姑娘,上轿了呢!”
玉卮紧凝心神,咬牙施法与体内的妖魂搏斗着。
她在心中暗暗估算。若是运气好的话,拜完堂后,她就能将体内的妖魂彻底炼化,完全掌握自己的身体,施法顺利脱身。
但若是运气不好的话,不知何时能斗败那妖魂。更有可能,会被妖魂一时占了上风,不但在婚礼脱不了身,甚至会……
这是说不准的事。只能听天由命。
凌家庄的上上下下,父老一百多口。听说了族长家要办一场喜事,全都赶过来,挤挤攘攘地争先恐后要沾沾这喜气。
“新娘子来啦——”有人欢呼着喊道。
玉卮被搀进正堂之内,丫鬟往她手里放了绶带花结。
盛会欢庆的气氛十分浓厚。
凌家的叔公满面都是喜色,喊道:“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原来这凡间的婚事,果然像那些话本里写得一样。玉卮想到。
《诗经》里唱的: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是多么美好的景象。可是,现在不是话本里的出嫁良人。玉卮咬着牙,逼着自己执礼,与对面那男人交拜。
她只望自己能尽快灭掉那妖魂!
只是,有时候总不能如自己的心愿。
直到拜堂结束后,玉卮仍无法完全掌握自己的身体。
她被笑嘻嘻的丫鬟们搀进了洞房里。隔着大红的盖头,影影绰绰地可见烛火摇动。
洞房里的布置全是成双成对,喜结贵子的暧昧气氛。丫鬟们咯咯笑着,掩着嘴意有所指地退出房里。
只剩玉卮一个人在洞房里等候人来揭她的盖头。
玉卮全心全意地拼命与那妖魂斗法,她的身躯动弹不得,心中急得直窜起三尺无明火。
门外响起了动静。有人推开了洞房的门,又顺手关严。
玉卮紧紧咬着唇,几乎有血丝从唇间沁出。
一种几近绝望的凉意袭上了她的心头。来人执起玉杆,挑起了她的盖头。
大红盖头飘落。
面前有人玉立。长发束着霜色冠,衣袍在他身上倒衬得他身形如雪中青松。
李金吒?玉卮完全地怔住了。
男子一袭纹饰繁复的红衣,广袖翻卷如云,在他的举手投足之间,有一种祭礼似的古风神圣之感,仿佛他才从开辟定伦的鸿蒙中归来。
他一双星目正静静地望着玉卮描了盛妆、如榴花初开的容色。
金吒走到玉卮的面前,身子低下去:“上来。”
他……他这是要背她?
不待玉卮多想,金吒便冷声道:“你还未完全炼化妖魂吧。还待在这干什么?”
玉卮体内的妖魂还差一些才炼完,她还不能完全掌控身体。抓着金吒的衣袍倒是还行,玉卮抓着他的红衣伏过去。
外面的路上倒是很安静,冷风拂过金吒的广袖。
“怎么是你?”玉卮急声问道。
金吒道:“我已经取了东海的骊珠回来了。”
玉卮心中的念头急转,刹那间恍然而悟,诧然道:“那……那之前跟我拜堂的人,也是你?”
金吒道:“那你以为是谁?你还想真跟凌卫那怪物拜堂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