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话十分恣意地兀自退了出去,等再被召进来的时候,里头只坐着一个人。
他得逞了,沈林决定亲自审他。
审讯室里,沈放已经处理了左手的伤口,他缓步走进来和沈林坐了个对面,四下安静极了,他们却就那样互相盯着对方,两人死死盯着对方似乎要把对方看穿。
随卒后还是沈放先开了口:“你终于出现了?”
沈林点头,瞧着这张已经有些陌生的脸,解释着他不露面的原因:“八年没见了,我怕我不能清醒地判断你说的每一句话。”
沈放轻笑,纠正他:“不,不是八年,六个月前,我们曾经见过一次。”
那天在中央饭店门口,他虽然意识已经有些不大清醒,但他还是笃信,那一天,他确实看到了沈林。
沈林迟疑了片刻,也不否认:“是,只是那一次,我们并没有说话。”
“你应该希望杀掉加藤的那次我也死了才好。那时候在你的眼里,我就是一个汉奸吧?”
沈放冷笑着,如今的沈林瞧上去风光无限,却还是像以前一样,沉默寡言,沉闷无趣,却又心思极密。
他是一个原则秩序至上的人,他心里认定了任何人都不应该危及机国家秩序,就算是身边至亲之人犯了错,他也都一定会秉公执法。
这是他的信条,也是职业操守。
可沈林却回他:“你错了,我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尤其是你。”到这儿顿了顿,他目光存疑:“你说你是的军统派过去的潜伏人员。”
“当然。”
“你说了不算,必须通过甄别。”
沈林依旧冷冰冰的。
沈放脸色一僵,忽然间暴跳如雷,开始咆哮:“甄别?你知道我在那边是怎么过来的么?我他妈根本不想在日本人那儿待下去,好不容易熬过来了,还要被甄别?”
火发完了后又沉静下来,将目光往沈林凑近了些:“甄别什么?甄别我身上这些伤口是在哪儿留下的么?
沈林不为所动,铁面无私:“你是日伪部门的情报官,你说你是潜伏人员,但时间太长了,你必须证明自己。而且地下的渗透是无孔不入的,你的身份太值得怀疑。”
“你怀疑我是地下?”
“有可能。”
“那你干嘛不直接打死我?你手里不是有枪么?别告诉我,你们文职的枪里是没有子弹的。”
一阵对话后两个人表情严肃对视着,屋子里头静得能听见心跳,以及隔壁用刑后的惨叫声。
沈林目光一沉,复又抬起来:“你的情绪太激动,我需要你冷静下来再跟我说话。”
“冷静?我没办法面对着你冷静,别忘了你不只是中统的处长,我也不只是你甄别的犯人。”
沈放面目狰狞,接下来的话一字一字徐徐说道:“我是你弟弟!你是我哥!”
沈林说话依旧没有温度:“所以我才希望你还是党国的人,那么一切都没有变。”
“不可能不变,当年我决定离开南京的时候一切就都已经不一样了。”
沈放根本不敢想那一年,就是在那一年,他她母亲病逝了。
沈林轻轻咳嗽两声,许是也有些不适,过了一会才说:“那就把你身上发生的一切全部告诉我。”
从老虎桥回来的沈林满脸愁容,今天在中统的会议室里有一场他的委任仪式,因为在对日行动中成功击毙日本情报高官加藤毅一,他被从特别调查处副处长一职调任为党政调查处担任处长。
他并没有心情,静等着宣读完委任状后将那张纸给接了过来,寒暄两句便草草离开回了办公室。
随手将那委任状往桌上一扔,他整个人倒身在椅背之上。正苦思冥想着,李向辉敲门而入,引得他重新抬头、李向辉道:“处长,‘“苦菊’”已经回到南京,正等着您见他。”
沈林点了点头:“让他暂时不要在中统露面,今晚我去旅馆见他。”
沈放口中的旅馆叫做悦来旅馆,位于南京中山路,是一家不起眼的小旅馆。
是夜,他坐了一辆黄包车,在旅馆门口他给了钱下车,瞧了一眼四周,大步朝门口迈去。
上了楼梯,到二楼的走廊中寻到了217号房门,他用手背轻扣两下房门,里头的人将门打开,他跻身闪了进去。
客房内光线阴暗,有一个看上去略显瘦弱的男子,他从书桌抽屉里十分熟练地拿出一叠资料来,示意沈林与他同坐,接着将那资料递了过去,说道:“这是我掌握的地下苏北根据地的一些情况。”
沈林接手过来,翻看了两眼,后忽然间抬起视线重新看那人,有些怀疑地问道:“你能确定这次能够回来,不是对方故意放走你的?”
那人晃晃脑袋:“我是看到镇上我们的联络点被他们中共的人破获后,直接逃走了,暂时他们暂时还没有发现我。,但是联络点的人已经暴露,发现我也是迟早的事情。”
沈林有短暂的一个思考,不过他重新将头低了下去,对方那人没有察觉到。
接着他说:“你们花圃特工组是中统行动科成绩最出色的行动小组,你能平安归来,很难得,行动科吕科长已经向叶局长为你们请功了,只是目前任务紧急,你的身份暂时还不能公开,也不可以用原来的名字跟外界联络。”
那人表现得格外忠诚:“我只有代号,没有名字。”
沈放拿了资料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夜已经深了,李向辉还在等他。
看着沈放走过来,李向辉抬手将他递过来的资料接住,草草阅读过后,又重新递了回去。
沈林问他:“你对‘苦菊’带回来的这些资料怎么看?”
李向辉摇了摇头:“‘苦菊’获得的苏北根据地情报价值并不大。”
沈林一笑,又向他点头:“他并没有进入苏北要害部门,能获得这些已经是不容易了,更重要的是在他的资料里,可以印证一个名字是真实存在的。”
“您是说风铃?”
“对,一直以来都有传言,在汪伪高层内,有一名潜伏很深的地下用‘风铃’这个代号在活动。”沈林愁眉紧锁。
李向辉说:“不过只有一次,是去年5月,日军联合苏浙皖绥靖军对苏北根据地围剿,正是因为这个风铃提供的情报,才使日军的整个围剿计划落空。”
沈林一笑:“一次就足以证明了这个人是存在的,而且那次围剿不单是针对他们,同时也是针对国军苏北以及皖北地区的袭击,我们也事先获得了情报使日本的人无功而返。”
李向辉一惊,有些诧异:“您是觉得这个情报是同一个人泄露出来的?”
“有可能,否则就太巧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