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吉当年并未真的劈碎殷郊的心脏,而是保存下来。
她给他的内丹其实也是重要之物,跟她的命脉相关。以致到了今日她只剩魂体之时,内丹离她久了,心脉亦愈来愈微弱,难以续命。
她那时在殷郊眼前造了假象。只是为了他不在师父那里闹事,让他心怀忌惮。
龙吉在阐教的师兄弟们,有教中撑腰,能被派去酆岳大军挂职的,都去了。即使是叛出师门的殷郊,也仍然得到了暗中的关照,照样也去挂了职。
其余几位则是在民间没有祠庙的,不进岱庙,不与天下地祗神的首领东岳大帝一起被岱庙供奉,不入驻酆岳大军。他们既不属于民间庙神,因此倒是直接被天庭委派任职。
不过,这几位虽然正在天庭,但他们与叛教的殷郊关系也不好。尤其是杨任大师兄,跟天化是一头的,更不会去找殷郊的。
龙吉只得托付于自己的姐妹。
龙吉对玉卮说道:“红儿阿姐事务繁忙,橙儿阿姐一心修炼。二位姐姐打小不甚玩乐,不曾与阐教弟子一起玩过,对殷郊也不熟识。便只能托妹妹你了。你不是一直想去凡间东岳酆都那些办案的地方看看吗?”
玉卮问:“他若不把内丹给你呢?”
龙吉道:“他得了心脏,我那内丹也没什么用了。他若真报复我,不还的话,也有法子。只是要妹妹你多承担了。”
她叫了玉卮,附耳说了计策。
玉卮当即满口应承。
回七仙阁的路上,媚娴一路思虑着。
路过一座八角亭子,考虑周全的媚娴拉了玉卮,姐妹俩轻巧地避入亭台角落处。檐角旁的玉树,浓密的枝叶郁郁葱葱,遮掩着姐妹俩的身影。
媚娴悄悄说道:“事关龙吉姐姐的命数,这等大事还是先找大姐和母后商量吧。”
“不行!”玉卮急忙道:“阐教的人生性高傲,下手过狠。龙吉姐姐当年私自对殷太岁的心脏下手,已经违反天规。我们要保密。”
媚娴思索道:“那都雷太岁殷元帅正在酆都挂职。酆都如今颁布黑律,是天律最严格的地方。三姐你私自去的话,万一被酆都的天将认出是你,也是违反天规。”
玉卮晒笑道:“你当我怕?”
媚娴喜道:“你有什么万全办法?"
玉卮道:“哪有万全法子?不被认出就好。若被发现了,有惩罚我一并担着就是。本来做这种违禁之事,就预备了该受罚的。”
媚娴叹气,万全的办法是不可能有的,连她也想不出。
玉卮想着龙吉公主,心中为龙吉焦虑且痛心,她柳眉紧蹙道:“这个忙我帮定了。可怜我们这个阿姐,本是天之骄女,却如此苦命。她遇见过的男人,一个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办案之事,不仅东岳与酆都的区别很大。
即使同在东岳办案,作为武将的金吒等人,与作为文官的韩逊等人区别也很大。
天庭文武并无高低之分,只是原本就属于不同系统。
修行道法的祖师及门下弟子,成仙后多半作为文官。
文官施行法术自然也与武将不同。他们的法术系统最主要的就是召请天将。
在驱邪办案时,文官们通过特殊的法术,请来武将驱除妖魔,将妖怪带走审讯。
而相比于已经成仙的文官。对于那些尚未成仙的道士们来说,武将的职责更重。
作为被请来的天将。他们一方面要指导配合未成仙的道士怎么办案。一方面要监督该道士的行为举止,根据实际状况对道士进行奖惩考核,关乎到道士的成仙之路。
金吒在东岳辖制鬼神。
他原本学的主要是战场兵法。因此处理事务,常常用军方手段。
这导致召请东岳天将的道士们,对他既尊崇敬畏,又怨言甚多。道士们总向自己在东岳的神仙祖师们抱怨,大太子很少考虑办案时遇到的情理两难,经常使用太强硬的军法。
增福神韩逊,道号毒龙,却是个外表温和的病弱美少年。门下的道士们一张张地向他上呈奏折。然而韩逊内里是个极精明的人,看出不少奏折是来抱怨他金吒师兄采用过重军法的。
韩逊仍旧温和地笑着,巧言把门下道士们都给打发了回去。之后,他抱着奏折,返身就上了东岳主殿。
天化坐镇主殿,正高坐于中央宝座上,监察审理各方呈上来的最终案卷。韩逊将那些奏折一并拿来与天化讨论。
堂下卫护的哪吒瞧见,不由对金吒笑道:“我们李家本来就该负责军务。这些道士也是婆妈,平白给你生出些事来。不像我干脆就只打打架,快活!”
金吒正在评写本月里道士们的降妖功过,密长的眼睫低垂,头也不抬,说道:“但不管是天庭还是凡间,刑法、军务、政务就是合并在一起的。现今状况就是如此。除非那些道士能改变这种状况,否则就别抱怨。”
玉卮驾云来到酆都。
她很少随便下凡,因此对酆都的路径也不熟悉。只是凭自己在书上看到的记载,知道酆都有座大山脉,叫作罗山,从罗山进去才到酆都城。
玉卮停在罗山背后,靠在山岩上。酆都到处都是办案的,山路上的鬼神们拿着厚厚的案卷,互相忙忙地交谈商议。
玉卮一边听着鬼神们对刑案的谈论,颇觉新鲜,一边想着龙吉的计策。
殷郊在酆都挂职为太岁殷元帅,负责五瘟四气等凶煞邪祟。因此道士们召请他时,是很危险的。
如果殷郊真的不还内丹。就等到他被召请办案的时候,那一定是很危险的时刻。不管是对施法的道士,还是对请来的天将来说,都是很危险的。
趁那个紧急时候,直接用瑶池的宝瓶,将内丹从殷郊身上夺走。
不该趁人之危。不该搅乱正常的办案。甚至有可能伤害到驱邪的道士。
有违天规,有违良心,有违道德。
但这一切比起龙吉姐姐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玉卮苦笑一下,她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都是为了自己的姐妹。
只希望殷郊好好把内丹还回来,不要把她逼到那一步去,大家都难堪痛苦的那一步。
酆都如今是天条最严格的地方。玉卮私自在酆都行走,并不算很安全。
不过她很少下凡,酆都新招来的这些天将认得她的不多。也就杨戬认识她,殷郊都不一定记得她的模样。
贸然行走不好找到殷郊。要掐准时机,等到他办案的时候就能找到他了,有什么行动也好展开。
因此玉卮乔装打扮一番。先在罗山一带悄悄打听。
她想殷郊既然兼管五瘟,那他回到酆都瘟疫最重的地方之时,应该就是要去办案了。玉卮因此沿着罗山的山脉,往瘟疫最重的地方找去。
当然她并不知道,瘟疫瘴气弥漫之处,已经靠近了魔界。
寒夜幽深。闪耀着夜明珠的神殿中,男子一袭白衣,皎如月光。
却是金吒还在天化的主殿里修正案卷。
“可巧我赶到了!大太子还在主殿呢。”隆恩真君王善大灵官提着金鞭,风掣雷行一般地进了主殿。
金吒对他这么大的阵仗也没什么反应,仍专注于笔下的圈点:“案卷错误太多,等改完了再走。王大灵官也还没回去休息?”
王善递给金吒一枚符咒:“我看又有人搞出麻烦来了。有个张道士施法,他用的法术本来是你传下的。可他三番五次,拼命地只想召请我。”
金吒接了符咒,很快问道:“那张道士正在何处?”
“可是个麻烦事。他是我们东岳门下的道士,现在却在酆都请神,”王善说道:“跑到酆都那险地,应是遇上了什么大危险。该说他勇气可嘉,还是说他弄错请神地方,违了规?”
却见金吒忖度一下,就向王善拱了拱手:“不麻烦,不管他因为什么跑去酆都,一切仍旧按律执行。”
王善笑了笑。这个金吒太子,说话简洁,总是只交代一句通行的按律执行。错是找不出来错的。但若想窥见更多内情,也是从他那里套不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