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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归里

梦归里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魏舜华被推了出门,打了个趔趄。

  她站稳后,转身想再挣扎一番,刚刚发出一声音节,但“砰——”的一声,门被深嵌在门框里,墙角的漆被砰掉了,灰也拍到了脸上。

  她静默了一会儿,盯着门,试图想用眼神逼迫它自动打开,可是门没有再开启。门缝中传来了几声尖锐的讥笑,她终于迫不得已意识到一件事——她被赶出门了。

  她坐到了巷子口的台阶上,低头望着阶边的青苔,没有说话。她叹了口气,有些对这个封建时代感到怨怼——二十一世纪的社会主义思想根本无法融入这。

  她是一位来自二十一世纪的青年,很不幸,穿越了。

  这里没有她所热爱的一切电子产品,抬头只有四方天,鸟儿飞出视线只需要半分钟,再也不见踪影。她穿越到的这户人家不算权势滔天,仅有的也只是二进的院子,没有小说里描述的亭台楼阁和石板嵌玉,更没有所谓的藏书阁,只是几间屋子,住了十几口人,在巷子里。

  但是因为不懂得如何争宠,最终还是被丢了出来。

  她坐在台阶上,无意识地用鞋子碾着青苔,直到鞋尖被浸染了绿色后才缓缓停下。四周一片寂静,叶片掉落的声音清晰可见。

  她如同一只被卸下爪牙的困兽,无法反抗。魏舜华抬起手遮住了这巴掌大的天空,握了握,试图抓住这仅剩不多的光,来慰籍自己的心灵。

  不知多久,她终于离开了巷子。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青年,怎么会就此被打败?她不信。

  在大街上,一架马车匆匆向码头驶去,她连忙避开。她连忙抬头望去,被风吹起一角的帘子,露出了棱角分明的侧颜。随即,他似乎是感觉到了视线,侧头看向了魏舜华。

  她隐约觉得那双眸子有些熟悉,但是并未在意,只把他归到了这副身体原主人遇到的人。

  她一路晃晃悠悠地走到码头,用了身上所剩无几的几两碎银,坐了船,一路荡到了江南。

  

  他看到了她的脸,很熟悉,和这几年梦里的人很像,但是仔细去想时,又发现那张脸模糊了。

  自他记事起,几乎每个月的梦里都会出现一个身影,起初还是一个模糊的影子,十几年来,愈发得清晰——那张脸也快完全显露出来了。每次清醒后,还会伴随着心痛。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直到去年被带去上香时,寺里方丈似乎看出了什么,口里念着什么“缘到自会相见”。

  他不在意,如果真的是梦里的有缘人,那么下次也会再见的,不急于这一时。

  所以他并未停下马车。

  

  魏舜华到了江南,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她拿着她的小包袱,进了一家饭馆。

“掌柜,请问这收厨女吗?” 她手攥紧了包袱的布料,小心询问出声。

  掌柜打量了她一下:“你会甚?“

  魏舜华知晓掌柜是在考虑了,她连忙答道:“我会做很多菜,这里能做的我都可以做,做不了的我也能做。如果不行,我也可以当个扫堂的。“

  她双手合十放在胸前,乞求着。掌柜看她可怜,便同意了:“也行,一个月二两银子……明天来吧。“

  她听到后,眼里闪着光,嘴里重复着“谢谢“,连忙拿着包袱跟掌柜道别去客栈。

  

  他领命下江南处理事务。

  下船时,他望见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正悠悠走向一家客栈,他想起来了,几个月前他在街上见过她。他有些好奇了,自见到她后,那个梦愈加频繁出现,但是人影却没有变得清晰。但是他没有和她住进一家客栈——有更好的选择为何要为难自己去住那破烂的屋子?

  他收回了视线,去到了早已命人定下的客栈。

  

  她手上还有一部分银钱,一些要拿去存到钱庄里,再留一点给自己放身上,以免以后不备之需。

  整理好一切后,她趴在窗台上,望着天边的金黄与黛赭,云彩一缕缕缠绕着欲离的光芒,朦胧了自己的双眼。再看时,霞光已被黑暗吞噬,陷入了无边的寂静。

  她默默道:这种悠闲的日子希望能持续到自己离开吧!

  她掩上了窗,遮住了满夜星辰,躺到床上渐渐睡去。

  这夜她睡得极不安稳,梦里一直有个男子在唤他,但是她听不真切,不知他在说些什么。想开口询问,却被鸡鸣打断,想翻身躺回去继续梦时,却再也睡不着。

  梦里的身影和她前世某次梦里的人太过相似,她不解,但是因为她碰到了“穿越“这种魔幻现实的事情,她也不得不在意一下了。

  她也不再躺着,干脆爬起来去饭馆打工。

  

  他梦见了那个女孩倒在了她的前面,满身是血,他心猛地揪起,连忙将她抱起,想将她唤醒。唤了许久,她似乎想睁眼时,他就被门外侍卫的敲门声惊醒,再先回忆具体内容时,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仅剩的只是一腔悲哀。

  他不再思考,连忙穿衣起身,出了门。

  到了客栈门口,似乎感觉到什么,猛地向后看去,就见到魏舜华正向着饭馆走去,脚步轻快。

  他想起了方丈说的话,心下有些怀疑。

  

  到了饭馆,她绕到了后门,径自走向厨房。

  厨房的人不算多,加上她一个刚刚好饱和。她的厨艺是在以前的世界学的,对付现在的世界也游刃有余。

  她缓缓拉着风箱,望着石窟窿里的柴火燃烧着,星火弹到空中“砰“地炸开,烟从火中弥漫出来,一层一层附在脸上。

  她又在放空。

  这几个月一直有个人在梦中呼唤着她,场景变幻莫测,醒来后却不记得对方的脸,声音也不真切。但是一切却很熟悉,仿佛在什么时候经历过,去想时也没有任何头绪,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但是她上辈子又未曾经历过这些,只是过着朴实无华的打工人生活罢了。

  火渐渐弱下去,脸上的热气也快消失殆尽,她终于想起来她在干活了,随即立马用力推拉着,小心地呼吸,深怕烟进了鼻腔。

  

  他调查完当地的官员后,已是傍晚。

  “公子?公子想去什么地方用飧?“侍卫拱手问道。

  他鬼使神差地指了魏舜华所在的地方:“那。“说完他他脚步已经迈出去,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这一行人踏着落日的余晖,进了小饭馆。

  掌柜见他们一身贵气,衣物都是好料子,急急忙忙从柜台后跑出来:“客官们这边请!“他将他们引到包间里,恭敬地问道要什么吃食。

  他随手点了几道菜,便让掌柜下去了。

  

  “舜华!赶紧将这些做出来!这次的客官有大来头!“掌柜奔向厨房,向她喊道。

  “欸!好!“她连忙拿起锅铲,开始翻炒。

  她做的吃食和其他人不同,掌柜和客官们更喜欢些,于是这下子活都在她头上了。

  

  菜一道道上来了。掌柜介绍着一道道菜,讲着讲着,便提到了魏舜华:“这些菜是今天新来的厨娘做的,做法和其他地方的有些许不同,更加美味些……“

  他尝了几口,有些熟悉,便问道:“你这厨娘,叫甚名字?“

  掌柜听闻,乐呵呵道:“她啊,叫舜华,魏舜华!“

  “可否将她唤上来?“他心一动,心底觉得这人可能和那女子有关联。

  掌柜连忙奔去厨房,将她带到贵人包间,一路上告诉她见到贵人应该如何,应该如何恭敬……

  

  见到贵人后,她没有抬头,只是福下身子行礼。

  “见过贵人!“

  他有些语无伦次,因为这张脸太过熟悉,令他无法忽视。他开口缓缓道:“你可愿意做我家厨娘?价钱可以是这里的五倍。”他张开五指,示意道。

  她心一动,连忙答应了。

  我果然还是没有骨气,她心道。

  ……

  处理完江南的事情,他们便踏上回京城的路。

  她感慨世间无常,才短短几个月她就又要回到京城这个鬼地方了。虽然她对原来的家庭并无多大感受,只是被赶出门了很无奈。但是并没有怨怼,因为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也没必要去指责别人的家人。更何况这身体原来的主人也并不是什么小姐,而是捡来的罢,家里原来的女主人换了,原来的姨娘容不下自己,那便把她扔出门了。

  她张开五指,掩住阳光,透过指缝望向天空。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重复梦到同一个人,只是感觉熟悉,想起时还会感到心悸。

  他坐在树荫下,望着她的身影,心里在想着梦里的女子身影已经差不多完全显现,为何和她如此相似,每次想起时却那么悲痛哀伤。他沉吟着,打算回到京城去问问那寺里的方丈。

  

  走陆路似乎比水路快那么些许,很快就到了京城,只是一路奔波早已疲惫。

  “到了府里,你就住西边那屋吧,离厨房近些。”他在马车上同她说道。她连忙应下,有些雀跃,自己终于有个属于自己的安身之地了。

  到了门口,她掀起帘子率先跳下马车,随即想起来了小说里经常写的东西,回过头,去扶着他下来。他看着她伸出的手,有些出神,这一幕似乎在梦里见过——和她一样的女子曾也是扶着他下马车。

  他搭上魏舜华的手,慢慢从台阶上走下。

  看到他下来后,她连忙把手收回,心里想着一些古代条条框框的规矩,生怕误碰了什么禁区。

  随着她的手离开,他似是心中空了一块。他抿了抿唇,走进了府内。

  她抬头看着牌匾,“侯府”两个金光闪闪的大字映入眼里,不禁有些高兴——这还真是个贵人!

  

  庭院很大,她跟着他绕了许久,过了游廊,下了石阶。石板路旁有整齐的草荇,踩上去会发出水渍的轻响。再往后是铺满鹅卵石的小径,并不多硌脚,应该是精挑细选的石块,大小相似。一路鸟语花香,两旁的花朵争奇斗艳。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庭院,曲径幽居,似是听见了前面有水流声,等再仔细听时又觉四周都布满了流水,如同水晶珠帘碰撞在一起,清冽空灵、悠悠泛音……

  她还正沉浸在花园的景色时,他已经将她带到了卧房门口。“这是你的庭院。“他道。

  她有些愣怔——不是只有女主人才能住西厢房吗?

  他看她不出声,以为是不喜欢:“如果觉得哪里欠妥,直接跟我或者跟下人说去添就好了。“魏舜华不解,但是没有多说:”侯爷,请问厨房在哪?“

  他指了指:“从这条路往前走去,走到尽头便能看见厨房了。“

  她福了福身子:“诺。“望向由绿荫掩住的路径,神情莫测,随后转身便进入了房间收拾起来。

  侯爷站在原地,不解她为何突然开始如此疏离,但是未调查清楚她身份之前,他是不会在意更多了。

  

  侯爷还是一如既往地在忙着公务、办案子,有时好几日也不曾回府。但是每次侯爷回来的时候,魏舜华总是备好了饭菜在屋内。

  自从她住进侯府后,他就很少再梦到那位女子。他再想去追寻踪迹时已然找不到,不禁叹缘分尽了。

  他终是想起来要去古寺见那方丈,去询问为何梦中倩影消失殆尽了。

  

  他领着魏舜华入了古寺,拜了诸佛后,将她打发走,去买些吃食。

  他兀自走到一棵桃花树下,站定不动。“施主可是有什么相求?“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转身,一惊:”方丈。“他拱手:”在下不解为何梦中女子突然消失,但是却有一个与她极其相似的女子出现了。“他十分想知晓是否还能与那梦中笑颜如花的女子相遇。

  方丈抬抬手,模棱两可道:“莫如珍惜眼前人。”

  他不解,想要继续问,却被方丈的手势打断:“施主莫要多问,到最后自然会水落石出。”

  

  待方丈走后,魏舜华急急忙忙跑来:“侯爷,原来您在这,差点没找到您。”她抬头望了望桃花:“侯爷是喜欢桃花吗?不若我缝个香囊给您?”她笑语嫣嫣,清澈的眸子里映着他一人。

  他盯着这副眸子,下意识道:“好。“

  她低着头,掰着手指絮絮叨叨:“桃花啊,好处可多了,驱邪、健康,若是再加些东西便可以安神,可以让侯爷好好休息了,您瞧您的眼眶都有些发青了。噢,还有最重要的是——“她故意顿了一下,抬头注视着他:”可以招桃花呢。“

  侯爷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移开了视线:“那桃花还真是好东西。“

  她笑而不语。

  

  回到府后,她真的给他缝起了香囊。

  她将花瓣和香料收集起来,由阳光去一点一点晒干,随后小心翼翼地收起来,将其放入绣好的香囊里。香囊上面绣着黑色月季,针脚很整齐。

  半月后,她将香囊赠给了他。

  “这是半月前我们去佛寺的时候,我答应赠你的香囊。“她笑着,眼里闪烁着不明的光。侯爷仔细将它接过,别在腰间:”很好看。“他把玩着,拇指蹭着表面上的花纹。

  他又想到了记忆里的女子,一时出了神,没有注意到她已经离开了。

  

  冬日到了,雪倾泻而下,一夜间将世界染成了白色。

  她在屋内,备着饭菜候着他。此刻已是傍晚,她望着窗外朦胧的灯火出神。

  这是她来到这的第五年,两年前,她未曾适应这,如同浮在空中般,未找到方向,无法脚踏实地。自来到这府里,见到侯爷,她终于知道为何她会穿越了,只是他尚未恢复记忆,无法记起缘由。

  这是她的前世,她来寻找一个人。

  “侯爷。”

  她思绪被门外小厮声音所打断。她撑着下巴:“侯爷回来了?还未曾吃东西吧?”

  他眼神突然迷离了一瞬,又恢复了正常:“是。”她看见了,眼里满是笑意:“那侯爷来尝尝今天的新吃食吧。”

  他望着桌上那黑乎乎的汤,有些不知说些什么,只是盛了一小碗,抿了一口。

  “如何?”

  他忽地停住了,眼里积满泪水,随即又继续吃起来:“好吃,和从前的手艺一样。”

  

  三百年前,夏国。

  她为了逃离家族联姻的命运,背着银两和几瓶药,在月黑风高时离开了。

  她逃进深山时,遇到一个受伤的男子,腹部流着血,发着烧。她于心不忍,找到水后给他清理完伤口便上了药。等他稍微好些时,便使劲将他拉进山洞。想要去点火烧柴,但是因为不熟练,半个时辰才做好木堆。

  等到第二天天亮,他幽幽转醒,她喜不自胜,连忙询问他是否可以走路。

  得到回答,她扶着他慢慢走向河边,和船夫说道:“师傅,请问到江南吗?”渔夫应了,他们二人便连忙上船,下了江南。

  二人晃晃悠悠到了江南。

  他们一路游山玩水,捕鱼作乐。遇水行舟,遇路行马;有时他们遇到了商队,就蹭着商队的大船;有时跟着走镖的队伍,一路行侠仗义。

  在船上,他默默地钓着鱼,她一个冒失,将桶打翻,鱼扑棱扑棱跳回了河里。她有些不知所措:“大哥,对不起!你想要些什么补偿吗?“她看到他阳光下似散着光的脸,一时口快,直接说:”要不我将我赔给你吧!“

  她说完就有些尴尬,但是却没有后悔。

  他叹了口气:“无碍。”随后似是没有听到后面那句话般,继续开始钓鱼了。

  ……

  在马车上时,她同他讲着趣事,他也是不是应着。到后来,她困了便靠在他肩上,口水流了出来还不自知。但是他没有动,任由口水浸染了他干净的衣服,眼里满是无奈。

  没了银两,便提着剑到街上卖艺、说书。她弹琵琶、他舞剑,在乐曲中不知谁迷了谁的眼,在舞中不知谁勾了谁的心。

  得到银两,他们拿着一部分存着,剩下的他们就拿去享乐了。

  “你有什么想要的么?簪子还是叫花鸡?”他将银子放到她手里。

  “叫花鸡吧!有什么事情比得过肚子重要吗?”她颠了颠钱袋,拉着他去了酒楼。

  他望着自己被牵起的手,无声地笑了笑,默默握了回去。

  ……

  有时候她会给他做饭。

  他看到碗里有些发黑的汤,愣在了原地。

  “这是我给你煲的汤,刚刚开始做,不太会……如果不好吃一定要告诉我哪里改,下次我努力!“她小心翼翼捧着汤碗。

  他听到后,心里叹了叹气,面上还是不动声色,慢慢接过碗来,抿了一口:“尚可,下次火不要烧太大了,鱼会烂。”

  她听到后有些高兴,想着下次一定要做得更好喝。

  ……

  美好的时光很短暂,紧接而来的就是一批批黑衣人来到这座城镇。

  “小姐,家主有令,要您速速回去备嫁。”最前排的黑衣人单膝跪下,恭敬道。

  “若我不回去会如何?“她站在黑衣人前面,冷声道。

  “不如何,将小姐带回去就好了。“他机械般的声音跟着手臂一齐抬起,”上!除了小姐以外,其他人格杀勿论。“

  她想将他护在身后,但是没想到他立马拿剑厮杀过去,刀光剑影,令她有些应接不暇。

  她心下十分慌张,看到一旁的椅子,她心神一动,将它搬过来,用力扔出去。他看到后连忙避开,将黑衣人引到椅子前,将其砸晕。

  待人死得差不多了,他便连忙带她离开这处客栈。

  刚踏出门槛,身后有一阵动静,她心道不好,立马将他推出去,自己抗上了半空中散着银光的剑。

  “嗤——”是铁器穿透血肉的声音。

  他瞳孔剧烈收缩,连忙扶住她倒下的身子,但不敢晃,也不敢轻举妄动,怕让她伤得更重。手也不知放哪,怕用力搂着会让她更难受。

  “舜华,舜华,先别睡,待我将他们除去后我们去游山玩水,去寻那桃花坞可好?“他双眼通红,似是要滴出血来。她嘴角溢出血,糊住了口鼻,与眼中流下的泪水混在一起,窒息感袭来。她听到后,想张嘴说些什么,却是涌出更多血来。

  眼睛已经无法再睁开,仅剩的一丝光明也被泪水所封住。她用力咧着嘴,想让他别担心,又抬起颤颤巍巍的手,在他手心上,一笔一划写下“重”。随后似是留恋般,伸手抚着他的脸,忽地一松,就再无了声息。

  太突然了,他脸上的余温甚至还未散去,怀里的人还带着丝丝体温。

  上一刻不是她还在问他能不能走吗?上一刻不是她在同他钓鱼么?上一刻不是她在陪他吃烧鸡么?上一刻不是她还在同他谈笑风生吗……

  怎么,人就如叶一般,被风吹散了呢?

  不是说好再做一次汤吗?不是说好要将自己抵给他么?不是说好要像牛郎织女那般生活吗?不是还想知道他的心意吗……

  梦,这就醒了吗?

  他怔怔地跪在原地,转头望向屋内对上刚刚起身的黑衣人的眼睛,心里似乎感到一阵熟悉。

  “是你?”他开口,缓缓将舜华放下,拖着剑,面色苍白。

  那黑衣人的领头人未说话,只是将旁边人的剑抽出来,想再掷一次。

  他眼神一凌,提着剑砍去,快到时直接将剑用力扔出,插入了那黑衣人的胸口。黑衣人还未曾反应过来就猛的喷出一口血,但是他还未曾倒下:“旧朝余孽还敢出来兴风作浪,还将我族小姐害死。“

  他许久没有听到“旧朝余孽“这四个字了,起唇讥笑道:”你家小姐救我于水火,我还不曾报恩,你就算告诉我她是你们魏家的又如何?你们将她杀死,便是不可恕。“他一步一步向前靠着。

  “我还未曾带她去桃花坞”

  “我还未曾带她去见蓬莱”

  “我还未曾带她去吃桂花糕”

  ……

  他到黑衣人的身前,直视他:“我还未曾娶她。”他将黑衣人踹到地上:“你们魏家,真真恶心。“

  ……

  

  她三百年前意外离世,虽不至于旷世情恋,但是她终究还是转生了,回到现代,再回到古代。

  别人的转生都是因为有什么感天动地的原因,而她,似乎并未引起多大波澜,在一次刺杀身死后,到了现代,过上平平无奇打工人的生活,又不知道什么原因来到了古代再续前缘。

  “侯爷,好吃吗?“她笑着。

  “粘牙,一般。”他不知为何一直流着眼泪,一口一口吃着那煮烂的鱼羹。

  

  但那之后,两人并未有什么进展。

  舜华做着她的厨娘,侯爷做着他的公务。

  他有时依旧回来得很晚,但是再晚也有人守着,给他留着灯,留着热饭。

  她似是爱上了捣鼓花草。游廊上、墙上、院里,富丽堂皇,花团锦簇。一路上过去,目不暇接。寒来暑往,院落里总是生机勃勃。

  不知是第几个春天,柳树临水而栽,垂下婀娜的枝条,随着风拂过水面,宛如一位妙龄女子揽镜自照,欲语还羞;阳光穿过木棉花的枝条,洒下碎金,斑驳的树影荡漾在地面上,一缕缕春风带起雪似的花苞,漫天飞舞,最后依依不舍地离开。婉转清亮的鸟鸣声掩在影影绰绰的枝叶后,剔透欢快……

  她希望他想起来,她想象着他们重逢的样子,究竟是双双痛哭流涕?还是偷偷带她离开京城,去寻那蓬莱、寻那桃花坞?或是再去钓鱼,重演当时情境……

  但是她又怕世俗眼光。她不再是三百年前的世家嫡女,而他是当朝侯爷,不日可能再进一步,由此看来门当户对极其重要。

  

  但是想象总归是想象。

  你看,一晃十几年,匆匆又一春,他还是和以往一样,没有半分记起的痕迹。

  “也罢,记不起便记不起吧,她还记得就好了。“她趴在窗台上,望着院子里的绿茵出神。

  突然,门被打开了。

  “我曾有一段时间是不记得,但是自当年你给我喝过的那碗鱼羹后,还是想起来了。”他站在逆光处,缓缓道。“那鱼羹的味道怕是再也没有人能做出来了,毕竟难喝得紧。“他笑着看她。

  明明已经得到了答案,为何还是说不出话?为何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她伸出手,想去戳破这幻境,然却被拥入怀里。

  “三百年前我未曾给你答复,是我愚笨,不知心事。“他含笑,“自那后我从未睡过安稳觉,只好出家给你祈福。”

  

  窗外的花瓣漫天飞舞,春风吹散了阳光洒向大地,新生的绿草瘫倒在地上,与云彩说着他们自己的绵绵情话。

  “我曾以为那是黄粱一梦”

  “但现在,我想同你结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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