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陈夏带着朝仓陆的生命,在末日之中奋战,她一身洁白的圣服染成了金黄色 站在橘色与紫色交织的可怖天地间,像一抹阳光,让人心安,又让我心疼。
她的生命走到了尽头,不断倒数的性命如最后一根火柴上将灭的减弱火焰,争分夺秒散发着更多地光和热。
我看着她对我的幻象含泪说着抱歉,引燃自己的身体与所有的一切污秽之物同归于尽,甚至是在死前,如同朝仓陆那般撕毁了一张纸条,于是乎,她也变成了好看的星尘消失在我眼前,温热光团之中落在地上的,是昏迷不醒的朝仓陆。
陈夏看见了我,满满地不敢相信,伸手要来碰我,泯为星尘的指尖只险险勾过我虚无如云烟的身体,碰到的只有空气。
我看着她,笑得开心,慢慢飘向她,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拿过她沾满血液布满豁口的匕首,刺碎了我自己的核心。
撕裂的疼痛感与死亡时的窒息感扑面而来。
当年陈夏对我说的话,我同样说给了她:“陈夏……好好地替我活下去……”
你给了我重生的机会,我就该反哺,还你重归人间。
顷刻之间,所以光与亮离我而去,包括陈夏。
我看着眼前墨黑的一片,呼吸早已不受控制变得凌乱不堪,不断消失。
再一次临死,我看见了无数人生之中破碎的片段,我看见了我小时候玩得最好的朋友,我看见了我自己在日记本上写下的稚气句子——“我要嫁给英雄。”
我又想起那个身披温柔光亮站在我面前打碎让我奔溃梦魇的少年。那个少年是个英雄,一次又一次救我于绝望之中,他带着异世赋予他的赤子之心,款款而来,与我一起构造了一场又一场没有结局的美梦。
那个英雄叫赛罗——zero——零,是一切事物演变的起点,又是一切事物的终点。
他带着我由零开始的美梦,又领着我结束没有结局的残梦。
临死之际,高傲什么的都先我一步走向灭亡,爱而不得的不甘也化为了对自己的怜悯与对他的渴望。
我怜悯我自己所求不得现,所愿不得行。
我渴望他记得我这个无关紧要的人类。还有我那自觉卑微至极的爱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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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生命总有些短暂绚丽的存在。
譬如地球的初春。
譬如难忘的故人。
泽塔看着满是含苞待放花朵的草原,看着璀璨阳光下属于冬末最后一捧冰雪化为的冷冽水流,又看了看自己身侧默然无声的赛罗。
他静静站在自己身侧,狭长眼灯有些发暗,涣散的视线落在面前早已被风雨打击腐蚀得只剩残缺骨骼、浑身攀附着如蛇藤蔓的屋子骨架,手里轻轻握着的,是地球上代表哀思想念的菊花。
现在这个季节,地球上不会有菊花。
这捧菊花是赛罗跨越无数平行宇宙,找到正式暮秋季节的地球上采摘而来的。
泽塔踌躇一会,还是开口问道:“这是给陈心仪小姐的吗?”
赛罗点头,无声叹了口气,俯下身来,看着屋子骨架残缺的影子落在自己手里的花束上,构造出一明一暗的色彩。
“除了给她,还能给谁?”赛罗忍不住笑一声,很轻,如果无法仔细听,压根无法听见,“她死了也该有八十九年了吧?是个老太婆了啊……”
过分的长寿让一年又一年时间的流逝变得无关紧要,对时间并不精确的估算早就了如今的乌龙局面——本以为是过了不过两三年,等再踏入记忆之中的地方时才发现,早已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或许是重伤之后大脑下意识过滤了无数看起来不伤大雅的记忆,赛罗早已经忘记了陈心仪是怎么死的,连报仇都没有办法。
他其实很想陈心仪。
比想象之中的还要想陈心仪。
在离开作战的那一个夜晚,陈心仪抱着他哭着质问他为什么不承认他动心了。他其实是想反抱住陈心仪,告诉她:“我对你一见钟情。”
情始于扭曲的噩梦之中,慌张的人类女孩死死牵着他的手狂奔,在被梦里怪兽抓住的那一刹那,人类女孩手忙脚乱将他推了出去,保护住了他。
那么一刻,在那么一刻,好好保护那个人类女孩的想法占据了整一个脑海,让他忍不住留在她身边,藏匿在梦境之中看着她的过往一切。
少年心事总是那么难以启齿,又难以说出个所以然来。
在口齿之间呼之欲出的爱恋被羽生一句“心仪姐不喜欢怪物”的荒唐言论给碾碎,强烈的想要表白心意留在她身边的念头也被轻易击破。
聪慧的少年败于漏洞百出的谎言之下,其实只要认真思考,怎么能够不会发现那句话之中的荒谬,只是过于震惊与悲伤的情绪让他乱了分寸,乱成一团的思绪错误地让他自己摆在了“怪物”的一方,让一切火热的爱恋不敢外露,也让他选择了与她陌路,成就属于她自己的幸福。
赛罗有时候会想,如果当初没有听信本就不是正义之辈的羽生的话,义无反顾表白自己的心意,光明正大站在她身边,以人类姿态陪她走过春夏秋冬,看尽世间百态,或许幸运一些,跟普通人类家庭一样生育了小孩子,那该有多好啊。
但很可惜,这只是不可能实现的想象罢了
一念一路,一路一归宿。
……
泽塔看着赛罗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将那一捧花束埋在土壤之中,迎风而立,娇嫩花瓣被吹得乱颤,似乎只要风在大一些,那一束花便会被吹得东倒西歪,狼狈不堪。
正想着那束花的结局,泽塔只看见赛罗伸手扔出一道光来,笼罩着那一束花,化为一个屏障,隔开了风雨。
“泽塔,这可是最后一次来这里了,好好珍惜吧。”
“为什么啊赛罗师父?”
“因为……”赛罗背对着泽塔,抬手轻轻放在计时器的左侧——那是人类心脏存在的地方:“她永远被我记在这,只要我记得她,她就没有死。”
曾经有人说过,人的一生有两次死亡,一次是生命特征消失,属于身体上的死亡,一次则是别人关于自己的记忆的消失,那才是真正的死亡。
“陈心仪永远活在我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