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踏上了那一座神明高台,以神明之姿。
血液染红了裙摆,血风吹散了圣冠的光辉。
一步又一步,我来到最高处,淡然与她对视。
她慵懒转头,冷冷瞥了我一眼,又望向了绵延向天际的远方,“没想到你会来。”
我收回了视线,垂下眼眸,看着地面上被踩得稀碎分不出是什么生灵的眼珠子,寒意慢慢爬上了心头。
“你怕了?”
她戏谑问我。
我没有否认,抬眸与她对视,轻笑,“很少人不怕死亡。”
“但你是神,高高在上庇护世间万物的神,是由星球意志孕育并器重着的神。”
她笑容越来越深,骤然凑近,近到我们呼吸相互纠缠,近到我们都能感触到彼此身上的能量。
“说到底,你还担当不起神明之任,真正的神明,无畏无怒,无喜无哀,任何事物对她而言只不过是漫长岁月的过客,亦不放在心上。”
她微微垂下眼眸,指尖勾起落在我身前洁白的发带,过了一会才轻轻开口,慢慢说道,“只要是神明,就会失去感受爱的能力,这是所有神明陨落之前才懂的道理。”
“你知道这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这里的尸骨,都是我曾深深爱着的人,他们因我而死,而我也输了,输的代价,是自我,是所爱之人。”
“让我痛苦的不是这个,而是,我已经没法从回忆之中去感受到爱,无法感受到心痛。只有无尽的怨恨。我就像个死人一样,一直在为这颗早已失去意识的星球囚禁自我,跟所有爱我的,我爱的生灵尸骨一起。”
她面无表情,眼底一如既往的冷漠。
“……所以你就会在那一次生日惊喜时问我,他爱不爱我,我爱不爱他们。”
“……是。”她自嘲地笑了,“我厌恶的星球上万物生,我珍爱的星球却万物亡,你说好不好笑?”
“不管是哪个宇宙,哪个星球,那些生灵,只要是我需要保护的,我会尽我所能,极我所力,保护他们。神爱万物,是神明的天性。”
她似乎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抬眸看我,笑得大声,我静静看着她癫狂的笑容,等着她的下文。
她擦去眼角溢出的血泪,“神爱万物……真好笑……什么神爱万物,神爱世人,这都是枷锁,囚禁神明的枷锁。神爱万物,那万物得到的爱不都是一样的,不都可以视为无?神爱世人?可世人如何对待神明?是乱箭射杀,是视作鬼魅避之不及!”
“捍卫一切光明正义,即使献出生命,这是神明的一生的职责。神爱万物,万物得到的爱也确实平等,但不意味着可以视为无。就如你所痛恨的世人来说,事在人为,正义善良之辈,神明之爱会溶于他不屈斗志与努力之中,庇护于他;邪恶不正之辈,神明之爱会推动命运之轮,催化因果轮回,让他得到该有的恶报。”
“神明无私公正,神明慈爱怜悯。但不意味着神明没有雷霆手段,没有如霜冷面。”
“黑暗与光明共存,冷酷与慈爱毫不冲突。”
她顿了顿,轻勾唇角,“是啊……但如果给你选择的机会,一边是所守护的万物,一边是所深爱着的人,你会如何抉择,是选择万物,如我一样失去感受爱的能力 还是选择深爱着的人,让所守护的星球沦为炼狱?”
我看着她的眼眸,隐隐约约看见了我自己的倒影,那倒影愣神片刻,想起了很久远的事情。
“……在很久之前,我真切面临这个抉择。我选择了万物,亲手杀死了挚友,自己也沦为孤魂漂泊百年。至今我也不清楚我到底走出手刃挚友的心理阴影了没有,但我很清楚一件事情——”
“如果面临相同的抉择,我会义无反顾地做出如当初一样的选择,因为这是我的宿命,是神明的宿命。”
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要保护住一份极致的美好,就要失去另一份至极的美好。
但这是我的宿命,我的职责。
即使献出自己生命,即使失去至亲至爱,也要捍卫一切光与爱。
“当然,我也会尽我全力,避免旧事重演。”
她拉开了与我的距离,转身眺望远方,轻笑几声,“……怪不得神明一族只有我自己堕落,原是我德不配位,你走吧,以后别来了,我也不会找你了。”
“嗯。”我应了一声,指尖挑起散落在身前的发丝,拢在耳后,“不过我还要多说一句。我的父亲,雷欧奥特曼,至今还在寻找着你的下落。”
眼前人身子一僵,微微侧首看着我,眉眼间流转笑意,“你就跟他说,我死了。在你登上神明高台,成为神明那一天就死了。”
“……额外提醒一句。”她扫视我一圈,“神明一族都是单代传承,在神之子登上神明高台,成为神明之前,会一直消耗母亲的生命。而你只有半条残缺的命,即使撑到下一任神明登台,也没剩多少了。”
“……我知道了……”我淡淡转身,在她轻飘飘的视线之中,从高台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