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多,鹤轸二人开车回到柏悦澜庭青年公寓。於菟长久以来悬在半空中的一颗心终于安稳着落,他仿佛化身成为了刚嫁人的小媳妇儿,低着头攥着手指紧紧跟在鹤轸身后进了鹤轸的家门。
鹤轸心情也甚好,一进门砰地一声把门合上,长臂一捞就把於菟抱离地面,如同抱着小孩的姿势一样笔直走向室内。
在他们身后,一样样掉落在地板上的,依次是背包、拖鞋、棉外套……
当於菟被像剥///掉外壳的鸡蛋一样放在冒着泡泡的浴缸里的时候,两个人正稳得难分难舍之际,忽然间楼下客厅的电话铃声响个不停,十分刺耳。
於菟使劲儿推开黏在自己身上的人,遄//息着开口:"电……电话!"
鹤轸赤//着上//身,露//出一身精//壮的肌肉,嘴角下沉,不悦地走出了浴室,於菟眼巴巴地凝视着他背部肌肉的流畅线条、咽了咽口水。
电话那头的人如同一只发狂似的的暴龙,对着这边喷火:"老大你咋关机啊?还有老四人呢?人命关天呢一个个都不接电话!"
"出了什么事?"
"电话给我。"显然是沈攸之推开了冒冒失失的周伯鱼,抢过了他手中的手机,语气凝重起来,"我是沈攸之,向您汇报两件事。第一,鸡鸣寺的无尘大师突然暴毙。第二,您安排老三监视的那个叫穆柯的年轻人出了事。"
"鸡鸣寺的高僧?这底下的一潭水越来越浑浊了。去现场看过了没有?"
"还没去。我不知道那个穆柯是不是重要看管对象,所以怎么安排人手要向您请示。"
"知道了。你让老三跟老五去救穆柯,我跟老四现在出发去鸡鸣寺。老二你在局里收集资料,联系行//侦大队的警力。"
"是!老大你们注意安全,鸡鸣寺可能有问题。"
"嘟——嘟——"鹤轸早就切断了电话,飞奔上楼,看着在浴缸里玩着泡泡的於菟,于心不忍道:"别玩了。有案子,准备出门。"
於菟沾了一头的泡泡,难得一见地嘟了嘟///嘴:"人家都洗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了,怎么早不来晚不来,这个时候来了案子……"
鹤轸翘起一边嘴角:"你今天在车上不是还怪我不该年底给你们放假?说昆剧院的案子尚未了结,还说我玩忽职守徇私舞弊?"
於菟没办法,一边从浴缸里爬出来去淋浴,一边辩解着:"说说而已嘛,我自然知晓,倘若真有人十恶不赦草菅人命,你不会不管。你不是说,万事皆有定数,福祸皆因果么,唯一让你不着急的理由,恐怕是,那些受害者都是些应当遭受因果报应的……"
鹤轸眸色加深,几步上前拥//住他:"知我者,於菟也。"
於菟脸红道:"你干嘛!……别碰那儿!……嗌……"
鹤轸低头去肯他的后///颈:"两个人一起洗,效率高……"
一个半小时后。鸡鸣寺。
鸡鸣寺也叫古鸡鸣寺,位于玄武区鸡笼山东麓山阜上,始建于西晋永康元年,是南京最古老的梵刹和皇家寺庙之一,香火一直旺盛不衰,自古便有"南朝第一寺"之美誉。
於菟曾在清明时来鸡鸣寺的山路观赏樱花花海,盛夏也曾登上药师佛塔眺望玄武湖的荷花,傍晚时分聆听鸡鸣晚钟亦是净化灵魂的一种方式。
只不过,在这接近深更半夜的时间段上鸡鸣寺还是第一次。
鸡鸣寺山门位于鸡鸣寺路左侧石阶之上,山门正中是"古鸡鸣寺"四个金字。门前早就有住持和两个小沙弥掌灯静候着。
鹤轸上前对着住持行了简单的道家礼:"苦智禅师,别来无恙?"
住持竟连退两步,甚至有一点谦恭地说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既是玄微子亲临我寺,老衲便也安心了。天有不测风云,哎,相信我师弟无尘的死因必能真相大白。"
鹤轸郑重承诺道:"禅师放心吧,我会尽早查明真相,让无尘大师早日入土为安。万事无不尽,徒令存者伤。禅师请节哀。"
苦智禅师再次双手合十,颔首致意后,步子略微有些蹒跚地转身离去。方才身后的两个沙弥立即上前来接待鹤轸与於菟二人,引导他们二人进寺内去查看无尘大师的尸体。
寺内环境幽静雅致,佛殿精美,香火缭绕,左为施食台,台前为弥勒殿,其上是大雄宝殿和观音楼。於菟二人在两个沙弥的带领下,一路往深处走去,在韦驮殿北边的一间后殿里见到了已经入棺的无尘大师。
鹤轸前前后后翻看尸体,於菟掏出笔记本分别跟两个小沙弥询问无尘大师近来发生的特殊事情、有无接触过什么特殊的人。
於菟先问了其中一个高瘦的和尚,那和尚长着一双狭长的眯眯眼和厚嘴唇:"小僧名号'道鉴',拜入无尘大师门下已有十余年。师父长年累月吃斋念佛,远离世俗纷争,就是话语甚少,不喜与人打交道。应该……应该没结下过什么仇家吧?"
另一个和尚年纪较轻,约莫二十不到,虎头虎脑地凑上来道:"师兄,你咋不告诉他们小师弟的事儿?"
道鉴身子一颤,慌张地伸出手去捏那小和尚的手,示意他住嘴,小和尚耿直,瞪圆了眼睛问他:"干啥不让我说!说不定与师父遇害有关呢!"
於菟深深地看了一眼道鉴,道鉴额头上冒出了几滴冷汗,张了张嘴不敢说出口,于是他朝着小和尚招了招手,让小和尚上前一步来说话。
"听说无尘大师一共收了你们两个徒弟,怎么会还有一个小师弟?"
小和尚走得近了,看清楚了於菟的模样后蓦地脸颊通红,结结巴巴地答道:"师父不让我们说出去,因为这个小师弟根本没经过住持的同意,是师父在山下偷偷地捡来的。那人大概十七岁左右,师父发现他的时候他好像受了重伤,之前一阵子一直在我们寺里养伤……"
"道藏,我来说吧。"那本打算三缄其口的道鉴总算是下定了决心,拍了拍师弟的肩膀,站了出来,"半年前,师父在山下救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少年,那少年自称俞幼,身负重伤却不肯去城里就医,也不让我们报警。我和师弟都劝师父还是报告住持更好,师父不听,对俞幼百般照顾,事必躬亲。"
"师父警告我们不能说出去,我们遮遮掩掩地给俞幼送饭送水,那俞幼不但不感激,还对我们百般刁难。他仗着师父对他的宠信,背地里还会捉弄我和师弟,师父知道后也不帮我们……"
"就在两天前,师父受到白马湖一个有钱人邀请去给他看病,把俞幼也带了去。说来也奇怪,师父已经很久不管俗世间的那些怪事了,我看一定是被俞幼教唆。当天傍晚只有师父一人回来,魂不守舍的。问了师父小师弟人呢,师父心不在焉地说,白马湖的富绅把俞幼给留下了。"
"一天前师父还算正常,就是打坐时间比以往更长了些。直到今日我和师弟来送饭,发现师父一直没起来。到了晌午我们觉得不对劲儿,闯进屋子里去一瞧,师父早就断了气!然后就……就报告了住持……"
说到这里,道鉴开始哽咽不已,用粗糙的衣袖抹去眼角渗出的泪水,跟在他身后的师弟道藏也跟着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於菟不免有些哀伤,只好等他们哭了一会儿才振作精神再次询问一些细节,比如那少年具体什么模样,说话有没有口音,还有白马湖的富绅是谁等等,把这些都事无巨细地记在了笔记本上。
跟鹤轸两个人忙到将近十一点,叮嘱了道鉴与道藏如果有什么线索随时联络他们,并通知他们明天一早会有刑/侦大队的人过来把尸体带走。
回程路上於菟被车里的暖气烘得昏昏欲睡,在副驾驶座上像小鸡啄米似的频频磕着脑袋,鹤轸在遇到红灯停在路口的时候,伸出手去轻缓地捧了捧他的脸颊,於菟则习惯性地歪过头来,像一只小奶猫似的用脸去蹭了蹭鹤轸的手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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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2月17日。正月初四。戊不受田田主不详,戌不吃犬作怪上床。
浦口分局刑警队的夏荣钧夏大队长带着一支十数人的警队在天刚亮没多久就赶到了浦口区白马路89号,在白马湖象山别墅庄园进行地毯式搜索。
这次夏队长带着许副队长牵来两条威风凛凛、聪明伶俐的警犬,老大是德国黑背,老二是昆明犬。在华美锦绣的花园里前前后后搜了一遍之后,又转向了别墅区。
两个小时后,警犬帮助刑警队在地下室找到了两具面目全非的焦黑尸体,夏队长马上通知队里的法医下来作痕检。十五分钟后,又在主卧找到一扇暗门,使用强力破坏后终于找到了这栋别墅的主人——阮承眉。
夏队长跟许副队长对着一具额头、双眼、左右手腕、左右脚腕七处分别成了一个黑窟窿的尸体,都锁紧了眉头,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夏队长吩咐道:"文诚,快给鹤局长打电话,请他们过来协助办案!"
"是!队长!"
鹤轸几人来得很快,沈攸之在一旁协助法医鉴定死亡时间死亡原因,而周伯鱼一下子被守在门口的两只警犬吸引了注意力,蹲下来拿出一根竹枝逗它们玩儿,却发现一只警犬很活泼,另一只却很高冷,睬都不睬他。
牵着警犬的警员告诉周伯鱼道,老二比老大伶俐,有时队长跟狗狗玩抛球游戏,一个球扔出去,老二在空中就会把球接住,接住后知道把球还给训导员,老大则是把球叼回狗舍,意思是老子没空和你们玩儿。
於菟听着有趣,也跟着凑过来听他说这两只警犬的事情。警员又说,老大遇到事情还会支使老二。比如队长在大门口对老大说,去,把副队长叫过来。老大会不情愿地对着屋里的老二叫两声,老二是个憨憨,一听到老大吩咐立马就会冲出去找副队长了。如果副队长不在办公室,它还知道去宿舍或者食堂找人。
周伯鱼跟於菟啧啧称奇,周伯鱼忽然灵光一闪,凑上前对着身旁的於菟低声耳语道:"你看看,这两只真有意思,像不像咱们局里的老大老二呀!啊哈哈哈!"
於菟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又怕不远处耳力极好的鹤轸听到,急忙抿着嘴唇努力压抑着想大笑的冲动,跟周伯鱼两人忍得肩膀抖动个不停。
警员是个直肠子,以为他们特别中意听这两只警犬的事,想了想又说道:"过年放炮竹,咱们队的小朱不小心把狗窝炸了,狗狗不干了,追着放炮的小朱跑了一圈营地,小朱这小子也是被激发了人类潜能,跑得比兔子快,最后是上了屋顶才幸免于难……"
於菟跟周伯鱼互相看了一眼,脑子里都不由得想象着老大鹤轸和老二沈攸之把事务局搅弄得乌烟瘴气的周伯鱼追着满大街跑,结果憋笑憋得眼泪都出来了。
周伯鱼正笑得快要坐到地上去,陡然间整个人离地越来越远拔高一尺多,他心惊胆颤地求饶道:"英……英雄高抬贵手!老大饶命啊!"
"哎哟!"咚的一下周伯鱼安全一着陆,屁股就被后面的人飞起一脚踹出去好几米远,让门口的警员看呆了。警员不自觉地又转眼看向另一个擅离职守的人——於菟,心里忍不住为他惋惜起来。等了一会儿却没等到第二轮惩罚,只看到於菟低着头灰溜溜地跟着鹤轸往走廊尽头走去。
周伯鱼挠了挠头,自我安慰道:“知错就改善莫大焉!阿弥陀佛!希望老四别太惨了……”说着他立即加入了搜查行动,不敢继续造次。
几分钟后於菟从走廊的另一头低着头走了回来,周伯鱼瞥了他一眼见他情绪低落不由得自责了半天,怪自己不该拉着他胡闹。
只有一直冒着腰、从头到尾在屋里忙着搜索血迹和邪祟留下痕迹的留小茉飞快地抬起头瞄了一眼於菟红///仲的嘴角,意味不明地垂下眼睛暗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