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2月14日。正月初一。庚寅年戊寅月乙未日。宜祭祀、祈福、酬神、订盟、纳采,忌栽种、动土、开市、作灶。
薛城村於氏宗祠称为启侯祠,位于薛城村中心位置。
启侯祠坐北朝南,为三间两进式结构,前两间贴背式,天井为中心衔接着主厅,厢房式走廊坐落在天井两侧,整体呈轴对称设计。启侯祠台基高近三尺,柱梁总计百余根,外观主要由灰、白、朱红色搭配,简洁明朗,且凝重端庄。蝴蝶瓦整齐密集地覆盖在飞檐翘角的歇山屋顶上,马头形山墙在屋顶两侧筑起。
从祠堂正门看去,屋檐下斗拱敷以绚丽彩绘,一对石狮子威风凛凛地把守于扇门两旁。寻着台阶拾级而上,可见门窗上刻有二十四孝图其中八幅,笔触生动活泼。推门进入,可见"於氏宗祠"的匾额悬挂于木门正上方,两旁楹联写有"周封聂北於开国,晋渡江南淳作家"。
"根据《启侯祠祀田碑记》、《重修启侯祠碑记》碑文记载,启侯祠由於氏荇泉公倡建于明朝万历年间,清康熙年纪遭遇水患,经於氏万长公以及四子捐资重建,至宣统辛亥年及民国辛未年又遭遇两次水患,于1930年再次重建。后来又遇到高淳大水遭重创,二十世纪末时断垣残梁,满目疮痍。"
"观此祠重整威姿,想必是去年底重新修葺过了。"
"不错。这边的主厅作为享堂,供奉着荫庇后人的祖先牌位和画像。"说话的青年人於菟着一袭青衫,微长的鬓发妥帖地垂下遮住了一部分左眼,静静地转过身来对着正墙壁中央的一幅金色鲤鱼家徽。
他身后的高大男子鹤轸身着一件长款皮衣,气质凛冽,与这古朴典雅的老祠堂格格不入似的。鹤轸脚踏皮靴,走向近前的一对楹联,读道:"祠堂再造赖政善人和,世泽绵长占天时地利。"
於菟两步上前,靠近鹤轸小声问他:"怎么样?风水还可以嘛?"
鹤轸低头看他,伸出一只手来捏住他的下巴:"这宗祠选在村落的盆地中心,坐下龙脉,有形势、有堂局,有上砂、有结构,有名堂、有水口。背山面水,水口收藏,无冲突,无争斗现象。左右互称,四势匀和,形局合理。"
"就是说,风水尚佳,可以保佑我们宗族文运亨达、人丁两兴咯?"於菟掰开那只在自己脸上作乱的手,耳根子通红,逃也似的往享堂外面快步走去。
鹤轸半眯了眯眼睛,没说什么,也跟了上去。
"哈喽!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这位同学,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於菟刚走出祠堂大门,就看到了斜着身子倚在石狮子像上面、一副吊儿郎当神态的发小:"喂!傻大个儿!你有何贵干啊?"
穆柯不乐意了,虽然以前同窗读书的时候,学习成绩一直遭到於菟的碾压,可是他也不算是班级垫底的差生啊!他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瞪圆了眼睛瞅对方:"於菟同学,就算你以前学习成绩一骑绝尘,什么小学毕业考镇上第一名,中学考年级第一,也不用这么鄙视我吧?有没有人性啊?"
於菟笑了,几步上前扬起手来就拍了他肩膀一下表示亲昵:"这么较真干嘛?叫着好玩儿呗!穆柯你干嘛呢?大年初一来祠堂做什么?"
穆柯挠挠头笑道:"哎,我爸妈叫我出来给亲戚朋友拜年呗!发茶递烟什么的,没劲儿!听你小姨说你昨晚回村了,就来找你耍耍。"说着他就要习惯性地伸出猿臂去勾搭於菟的肩膀,谁料手还没抬起来多高就被一只铁钳似的手给牢牢擒住了。
"你谁啊?"穆柯愣了片刻,看向於菟身边的男子,那人黑发硬翘、剑眉斜飞,细长黑眸蕴藏着锐气,双唇削薄、棱角分明,身形修长高大,神色倨傲,气度逼人,有一种长剑出鞘似的的气势。
一丝恐惧莫名地浮上心头,穆柯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磕磕巴巴地再次问道:"那个,於菟,这位是你朋友?"
於菟答道:"哦,他叫鹤轸,是我们局长,我顶头上司。他对我们薛城村的古文化有点兴趣,跟着我回来过年了。"说话的同时,他朝着鹤轸瞥了一眼,鹤轸收到他的眼神,即刻就撤去了那只手。
穆柯疼得直抽冷气,又不敢造次,只好努力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哦哦,鹤局长,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鹤轸连半个眼神都懒得给穆柯,转而对着於菟问起了他们这儿的过年习俗。於菟领着他一路回家,一边随意地说着,本地人过年要洒扫庭除,张灯结彩,穿新衣,戴新帽,贴春联,放鞭炮。老乡过年相见,互祝"恭喜发财""大吉大利",并敬递茶烟,以时尚糕点待客。
穆柯像跟屁虫似的紧跟着於菟两人,一起回到了於菟小姨的家里。
小姨家是邵小云将父母留下来的老房子在若干年前修缮过,找了设计师朋友来当地看房子,按照她跟於菟的心意重新装修过了。外观来看不过是一栋简洁的两层小楼,整栋小楼的布置以复古文艺风格为主,全屋木质装饰,清新又质朴,有一种回归大自然的返璞归真。
一楼客厅地上铺着柔软舒适的米色毛绒地毯,邵小云跟於菟都喜欢随意自由地靠着软垫坐在地毯上看书或者看电影,既惬意又童趣十足。
鹤轸坐在开放型的厨房吧台前的高脚椅上闲适地喝着一杯黑咖啡,舒展着一双无处安放的修长双腿,一双鹰眼时不时地扫向坐在电视机前沙发上的於菟,於菟则跟发小围在一起聊得尽兴。
邵小云穿着长裙优雅地走到吧台前,对着鹤轸揶揄道:"哟,我怎么大老远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酸味儿呀?这是房玄龄夫人喝醋了吧?"
她这是在说唐玄宗位了笼络当朝宰相房玄龄,给房玄龄纳妾,结果房玄龄夫人横加干涉,就是不让,太宗无奈,让房夫人在喝毒酒以及纳小妾之中只可选其一,房夫人性子刚烈,拿起那壶毒酒一饮而尽,含泪喝完后才发现那不是毒酒,而是酸味十足的浓醋。
鹤轸听出了小姨这是在说他心眼儿小善妒,给他上眼药呢。他不慌不乱,沉稳应对道:"汉高祖刘邦率军出征匈奴之时,陈平出妙计,不仅给兵强马壮铁桶一般的匈奴军头领单于献上了大量珠宝,还献上一幅美人图,说要把中原最美的女子献给单于。多亏了单于夫人阏氏嫉妒心作祟,极力劝说单于退兵,刘邦才得以绝处逢生。阏氏之吃醋自然功不可没。"
邵小云听他这么一说,忍不住哈哈大笑,指着他鼻子笑骂道:"你这孩子,隐忍克制,少年老成,一张脸上总是冷冰冰的没什么讨喜的表情,我还在想,不过是仗着皮相好罢了,怎么就能让菟菟这么死心塌地呢?原来是老谋深算!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吃醋都这么一本正经的!"
另一头的於菟和穆柯听到邵小云开怀大笑,好奇地望过来。穆柯高声问道:"邵阿姨,您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啊?笑得这么开心?"
邵小云朝着於菟他们走过去,眼睛盯着於菟道:"你哪儿看出来阿姨高兴了,你们一个个都长大成人,如今要成家立业,眼里只有年轻好看的男朋友女朋友,哪里还会记得我们这些人老珠黄的长辈哦。"
於菟一下子面红耳赤,低声解释道:"哪儿有啊……"
穆柯也没听出来邵小云的话有什么不对,反而蔫头耷脑、一副忧伤模样道:"嗐,甭提了,我那个新交的女朋友前几天刚吹了,咱又恢复黄金单身汉的身份了。"
"欸?怎么回事儿?快给邵阿姨说说,我见过你那个小女朋友,人家小西湖是个不错的姑娘呀,长着两个小梨涡,还会做蛋糕呢!"邵小云几步上前坐在穆柯身旁,显然是要促膝长谈的样子。
穆柯还没开始诉苦,於菟突然看向他问道:"穆柯,你说老实话,你是不是出轨别的女孩子了?"说话的时候还看了一眼穆柯太阳穴处的红痣。
穆柯居然没有反驳,而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哎!是那廖西湖瞎吃醋呗!您还别说,女生的控制欲太可怕了吧!一天到晚打电话发消息问我在哪里、跟谁在一起,这些事儿我爸妈都不管我呢!连我新买了西装外套、剃了头换了发型都问我怎么回事,在一起的时候还要查我手机聊天记录呢!您说吓不吓人?"
於菟皱着脸小声咕哝了句:"幸好我没女朋友……嘶——"他忽觉腰间受力,回头一看原来是鹤轸倏然之间出现在了他的身边,紧紧靠着自己坐在沙发的扶手上,一只手悄悄地摸向了自己的后腰用了点力掐//着。
他抬眼看向鹤轸的眼睛,看出来对方的眼神是在说:你还敢有女朋友?
他急忙频繁摇头,仿佛一只被狮子掌控住的小兔子一般缩了缩脖子。
穆柯忙着在邵小云跟前吐苦水,完全没觉察出沙发另一头的暗潮汹涌。邵小云拍了拍穆柯的肩膀,劝慰道:"女孩子嘛,总是觉得情比金坚爱情至上,这么黏着你说明人家对你特别上心,特别关心特别喜欢你。你就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放在心上?"
穆柯双手抱着脑袋,垂头丧气道:"哎,我都快要被烦死了,早知道谈恋爱这么麻烦我也就不谈了!我还是不结婚了吧,婚姻是围城,婚姻是坟墓!邵阿姨您这样多好啊,一辈子单身贵族,潇洒自由,您是我偶像啊!"
邵小云被他的话噎住,想到自己也确实没什么立场劝说了,便道:"行吧,反正你小子还年轻,再玩个两年,总会收心的。等出现一个能绑住你小子的铁扇公主,不管你再牛也没用了!"
穆柯扮了个鬼脸道:"您拐着弯骂我丑是不是啊?我哪里像牛魔王啦?"
於菟和邵小云都被他逗笑了,连向来一张扑克牌脸的鹤轸也轻微地扬起了嘴角,故意挠了挠於菟的后腰,於菟被他一挠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几人其乐融融地围坐在一起,摩拳擦掌准备吃顿火锅。邵小云被於菟赶到了沙发上陪客人穆柯看联欢晚会的小品,於菟在厨房里忙着洗菜切菜,鹤轸主动说要帮忙,於菟让他从冰箱里拿出什么他就顺从地拿出递给他,还能帮着洗洗菜,刀工比自己都厉害。
於菟对于鹤轸在厨房里手脚如此利索、且并不像一般远庖厨的男人一样连荠菜跟芹菜也分不清,便好奇道:"鹤大哥,你不是挺会的嘛?每次去你家你都让我做饭,我还以为你不会做呢!"
鹤轸紧贴着他后背站着:"幼时没爹没娘,被师父收留进茅山宗后生活亦是清苦,上山打柴,烧火煮饭,受了伤还要自己上山采药,事事亲为,因此最基本的生存技能还是有一些的。至于做得好吃不好吃,就不能保证了。还是吃你的比较保险。"
於菟原本因鹤轸贴得太近怕小姨她们看出来,正想要推开鹤轸,又听到鹤轸自揭伤疤,登时心里疼得不行,只转过头去看他:"你小时候真可怜,没人疼没人爱的,要是我能穿越时空遇到小时候的你就好了,一定护着你,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鹤轸趁机问他:"那你还要不要疼我了?补偿一下?"
"怎么补偿啊?你说。"
"今晚到我房里来。"鹤轸低沉的嗓音在於菟耳边萦绕着,蛊//惑着他。
"不……不行,小姨会听到的……"於菟的眼神左右乱飘。
"不用担心。我有'匿音符',保证一丁点声音都不会外传。"
"……好吧。"就这样,小羊羔再一次主动跳进了大恶狼的嘴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