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

“到了，你也进来吧。”

　　尽乎一手推开门，转头对着过远说道。

　　过远也随着前面的两人进了屋，屋子里冷香幽幽，萦绕着，又有淡淡的苦味和着甜蜜的药味，过远不多问，随意地在桌旁坐了下来。

　　摇曳扶着尽乎坐下来，就去端茶了。

　　“你是谁？为何来这里？”

　　“我就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里，这里不该有人来？”

　　“重来井！”

　　“没听过。”

　　“重来井是追求往昔之所，世人都这么传说，我也是因此而来，可是，这里却不是，这里不过是他们的“乐园”，却不是我的…”

　　像是想起了久远之前的记忆，没有人见证的过往连自己都深深地淡漠忽略的记忆，或许太过强烈，便在无尽的重复里，一点一点的越发浅淡，模糊，深埋。

　　除却那些，就再也不是那个“我”，慢慢悠悠，迷迷糊糊，也实实在在，一天一天。

　　过远静静地等着，沉默的人或许总有某一个时候放开心，慢慢地陷入过去的记忆里，再仔细的感受一回那些得与失，欢乐或苦痛。

　　“原来重来井并不可以如人们所想的重新来过，这里不过是一个巨大的阵法制造的空间，一个创造出来的所谓“乐园”，所有过往全部抹去，在这里日出日落、无忧无虑地过下去，长长久久，平平安安。”

　　“可你…应该没有忘记？而且摇曳也记得从前！”

　　“我怎么可能忘，重来，我并不想重来，我只想继续而已，重来井未曾让我忘记，只是让我失去了，摇曳是我用尽全力强行召唤而来，他只是一个微弱的魂灵，只能和这里一起“老”去。”

　　“老去？”

　　“你应该已经见过他们了吧？”

　　“你是说那些亮亮的东西，包括摇曳？”

　　“他们都是被我的执念牵扯变成那个样子的。”

　　“怎么？”

　　“他们本来是一群活在“天堂”里的人，可是因为我订立了誓约，囚禁于此，永生永世，否则会给她带来灾难。我可以忍受岁月的寂寞，也能够熬过记忆的折磨，可是我无法忍受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她一个人受苦。”

　　“然后你破坏了誓约？”

　　“没有，既然我不能出去，那么为什么她不能来这里？我便破开了这阵法，却只带来了一个残破的灵魂，阵法破裂，为了弥补，这里的所有灵力都被吸纳而去，乐园变成了地狱，我护着她的残魂，尽力让她醒来，可是我不能让她看到这样黑暗无光的“地狱”。”

　　尽乎抬眼望向远处，仔细地回忆着过往。重新被翻阅的记忆，已经沉淀太久，只有记忆，感情深埋，消散在心底，在漫长的时日里一点点地散开，无尽地成长，嵌入全身，向着周身散发着孤独，一切都对他敬而远之，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样子。

　　摇曳已经端着茶进了门，发现尽乎依旧没有动自己离开时放在他身旁的长袍。

　　“这么冷，你感觉不到？”

　　“我本身就是冷的。”

　　“冷就穿着啊！”

　　“所以我觉不到，只有其他才能感觉到，我感觉不到自己。”

　　“你这样子对自己如此放任，怎么可能感觉到！”

　　“本来如此，我又该如何？”

　　“听我说的不就好了！”

　　“我都听了好多好多年了！”

　　“我知道，你继续不就好了，总会感觉到的。”

　　“哈哈，你还要对我说，没有实现的才有实现的可能是吗？”

　　“嗯！”

　　尽乎大笑不止，笑得眼角都有了泪光，笑得不停的咳嗽。

　　摇曳一边轻轻的拍着他的背，一边狠狠地教训着他。

　　“为什么总也说着不听？”

　　“咳...我...我想...放开地...笑...笑笑...怎么咳...“

　　“别说了！”

　　“为...什么...“

　　摇曳彻底不想与他说了，这人有时候真的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反正就是不能和他较真，不然没完没了。

　　等到尽乎终于消停下来时，茶已凉，而过远在一旁已经喝完了一杯茶。

　　终于停下来的尽乎，原先苍白的脸色已经通红，眼角的泪还那样垂着，此一番费了他太多力气，他也不管，垂首背对着过远，也别开了脸，不想让摇曳看见。

　　摇曳安排过远住了下来，过远一人在屋里呆不住，想要多了解一些这个地方，还有那个没有对他讲完故事的人。

　　出了门，过远也掠到房顶，坐了下来，突然想到这样不就是和晴沐那家伙一样吗？然后他也轻轻的躺了下来，柔软的风轻拂而过，远处星星点点的光落入眼里，或许正是因为周身黑暗，才能更清楚地感知别处的色彩，一切都格外清楚、明亮。

　　”你不想我知道的我就一定不知道吗？“

　　有轻微的声音随风而来，对面的屋子里依旧亮着，但是过远知道，那一定是摇曳，那光时不时的闪烁着，一如他的名字——摇曳，闪烁着，生生不息，却也可能奄奄一息。

　　那两人都有些不对劲，过远觉得，两人都给人一种深深的震撼感觉，或许那场三言两语的过去对他们而言已经过去，只是回忆，却深深的让人感觉不快，但是那是他们的事，为什么自己会如此动容。

　　“你不说，我也不能不去看，不去关注，你太固执，我太了解，所以我有时候很想尽快地老去，可等我老了，我发现你也病了，我已经力不从心，你却还要苦苦相逼！”

　　“没有，我只是想要就这样陪着你而已，你想要去的地方，我也想要去看看。”

　　“你还不明白吗，很快你就可以从这里出去，去寻找你所记挂的那个人，你也会恢复，你是魔君，不该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耗尽一生…”

　　“行了行了，你都说过多少次了，你看我不是到现在都好好的！”

　　“好什么好？你的身体状况如何，你自己应该最清楚才对，我这个外人都知道你的状况，你还想要怎样隐瞒？”

　　“没有，我一直很好，心情很好，这不就是最好的事了吗？”

　　“是是，你说什么都对，随便你吧！”

　　“好啊，要是你也能随我心意就好了！”

　　“你究竟走不走，和那个小子一起？”

　　“我和你一起，我不会跟着陌生人走的，不然回头就见不到你了，我可不想再一次找人，找人太辛苦。”

　　“好吧，你记得把药喝了，早些休息！”

　　摇曳走出去关上了门，看到了房顶上的过远，便飘到房顶上，坐在了过远的身旁。

　　“怎么，睡不着？”

　　“是啊，一个没有听完的故事让我心绪难宁…”

　　“你想要一个怎样的结局？”

　　“我想要的我不清楚，或许有的东西总有一个一定的未来，我不想去想，太过完满的，觉得不对，悲伤的，却让自己满心悲戚，所以我不知道，如果没有伤害，怎么会有深刻的欣喜，如果没有欣喜，伤害怎么会那么刻骨铭心！”

　　“哈哈，你小子年纪轻轻，感慨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