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醒来时,发现他已经走了。
那束花被他放在茶几上,没有带走,她就当做那是送给自己的。
那年冬天的第一场大雪落下时,鹿泉终于从医院回到了家。她躲在阴影里偷看,看到鹿泉带戴着帽子,脸色苍白如纸。她还发现,这一次治疗,鹿泉终于被剪去了心爱的长发。她不敢出声,退回房间里。这时,保姆叫她出去吃饭,看她怔怔地坐在床边,便问她
保姆荔荔,怎么了?
禾荔姆妈,
她小声地说
禾荔我做了一件错事。
保姆做错了什么?道了歉不就好了吗?
她摇摇头
禾荔道歉也没有用的。
时间要回到演出那天,她偷偷地将牛奶掺入了鹿泉的水杯中,只为了让鹿泉喝下牛奶。因为她知道,鹿泉对乳糖不耐受,喝了牛奶一定会过敏,然后回被送进医院。只要鹿泉缺席,她就有机会同瀛洲哥弹那首曲子。
计划进行的很顺利——也许太顺利了,居然导致鹿泉并发症发作,一病不起,甚至错过了当年的高考。
一切又回到了最开始。她顺利地考上了高中,而瀛洲哥则去了外地念大学,一年只回来两次。
二月时,性急的桃花开满了校园,她在南楼弹琴,一曲毕,有人为她鼓掌。她回过头,看到校长陪着一位老者坐过来。老者头发花白,微笑地看着她说
老者你叫什么名字?
她回答了,老者又问
老者以后有兴趣往音乐发展吗?
校长看她不说话,在一旁敲边鼓
校长这位是詹老——不说你也该知道,在金色大厅办过独奏音乐会的。
竟然是詹老!这样的传奇人物站在自己面前,她竟有些呆住,手放在键盘上不知该不该收回。詹老笑道
詹老如果有兴趣的话,你可以给我打电话。
仅凭一首曲子就能获得詹老的青睐,她连做梦都没有想过。校长后来还找她谈过话,让她好好把握住机会。
二月的日光已经暖起来,她走在路上,心却快乐地要跳出胸膛。只是,提前考艺术类专业,需要家长签同意书。她忐忑地将同意书拿回去给母亲签字,母亲只看一眼,问她
母亲你什么时候学会弹钢琴的?
她小声地说了,母亲又说
母亲距离你高考还有一年,这个机会,先让给你姐姐。
她愣住,问母亲
禾荔可是……可詹老要的是我呀!
詹老收徒极为挑剔,听说他年少轻狂曾说过,一生只收三个弟子。如今前两个已功成名就,她本可以成为第三个。
母亲顿了顿,皱起了眉头
母亲阿泉一直想拜在詹老门下,家里替她找了门路,本来想趁着詹老最近来这边到时候找机会见一见,谁知道,你居然先获得了他的青睐。
母亲的语气,像是她鸠占鹊巢了。可这实在太不公平了,家庭没有给她的,她靠自己的努力得来,可最后的结果却是要她拱手让人。
多少的忍耐都破碎了。她拾起那张同意书,慢慢后退,防备地望着母亲说
禾荔我不愿意。
这一辈子,这是她第一次这样清晰地说出这四个字。她不愿意,一直不愿意。
为了鹿泉才降生,她不愿意;在这个家可有可无,她不愿意;活在鹿泉的影子下,她不愿意!
一切的不愿意,像是重重的云,压在肩头,让人觉得举目四望,没有一点光明。
母亲看着她,叫她的名字
母亲荔荔,你乖一点,那姐姐身体不好,不能受刺激的。
在她的记忆里,母亲应该是第一次这样亲昵地叫她,然而,却还是为了鹿泉。她后退,退无可退,推开门跑了出去。
没人追来,没人关心她,没人爱着她。
她才十几岁,为什么却像是已经吃尽了一生苦?
第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