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孟瑶也会想自己的父亲是怎么样的。
是人高马大如屠夫,还是折扇翩翩贵公子?
——实际上,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年纪稍长,他就不想了。听母亲的话努力读书,看母亲总是会带回来一本本没用的东西,让他学着。他学了,虽然无害,但也没什么用。
后来母亲死了,他远走他乡,被人一脚从金麟台上踹了下来,头破血流。——那时候好像就有什么东西,在心底隐隐碎了。
他扶正帽子,垂眸不语,只是呆了片刻便默默离开了这里。
遇到蓝曦臣是一个意外。
哪怕是到现在,孟瑶也依然认为他是一个意外。一个让他控制不住的意外。
十五岁是聂家副史,十六岁是温若寒亲信,十八岁三尊结义敛芳尊,二十一岁成为宗主……成为仙督。
你看,多么波澜壮阔的一个人生旅途,怕是除他之外,也无人能出其二。
怎么会不风光呢?
“……”
或许……确实是不风光。
可是,他救了蓝曦臣,在射日之征传递情报,暗杀温若寒,有仇报仇不牵连无辜,抚养侄子金凌,建立一千两百余座瞭望台,在百姓负担不起除祟费用时会提供资助……
——这样一个人,真的有人配去诋毁他吗?
尤其是在有魏无羡这样一个不定时炸弹的衬托下,怎么会有人舍得去诋毁他呢?
“……”
或许……是因为没人在乎。
从来没有人会选择他。
可真的……好疼啊……
被踹下金麟台的时候,是真疼。
被聂明玦追杀的时候,是真疼。
被人辱骂亲人不理解的时候,是真疼。
被蓝曦臣想也不想地捅了一刀的时候,也是疼……
他也是个人。他也会疼的啊。
为什么,要剥夺他喜怒的权利?
【一切言动,都要安详,十差九错,只为慌张。
沉静立身,从容说话,不要轻薄,惹人笑骂。
……】
恍惚间,孟瑶好像听见了母亲为他念的歌谣,眉目稍弯,犹自含情。
可美梦只如昙花一现,歌声渐远,孟瑶心里明白,他的母亲早已经去了远方,不会归来。
就像是他的二哥一样。
“……”
或者说,是泽芜君,是蓝曦臣,是蓝宗主……他的二哥,皆为假象。
“轰隆”
棺盖被人掀开,倒在一边发出了巨大的声响,雷光和雨都打落在他身上,融化了他被凝结的血液。——有一个身影向里头探来。
“阿瑶?”那人拍了拍他的面庞,也不敢弄疼了他,只轻声唤道,“醒醒,阿瑶。我来带你回家了。”
回家?
多么遥远的词汇啊,孟瑶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听到过了。
孟瑶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看清了面前人的相貌,中人以上之姿,属实算不得美人,但好像跟记忆里的人完全不一样。
见他睁开了眼,玉欣语心里松了口气。她将孟瑶背起,不敢多留,勉力往前走去。一路上跌跌撞撞,竟也没将人弄伤。
孟瑶听到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江姑娘。”他说,“您怎么来了?”
玉欣语在看路,听到这话,开口道:“除了我,还能有谁来?你又希望谁来?”
不像是过去一样,无可咀之余味,哪怕是这时说话也轻轻柔柔,像是风吹过的蒲公英,在人耳边擦过,清晰亦不可留。
好像是过了很久,孟瑶又说:“江姑娘,把我放下吧。”
玉欣语却是闻言咬牙,道:“住嘴。”
语气不容置喙。
然而孟瑶停了一下,还是说道:“江姑娘,你带不走我的。”
对于一个小姑娘来说,他实在是太沉了,所以玉欣语勉强喘了口气,方才说道:“不试试又怎能知道?我来了,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这夜可真安静。
孟瑶想,
可我为什么,就是那么喜欢呢?
在棺材里躺了那么久,孟瑶从没想过,会有人不惜一切代价,只为了让他活着。
于是现在有了那么一点,他都觉得好高兴啊。
虚空里有点点星光升起,飘来飘去,起伏不定。它们似乎是很喜欢她,孟瑶在后头明显瞧见有几缕光落在了她的发上、身上、衣服上。莫名的很好看。
就像是归路有人为他们点灯,将一切喧嚣抛之于身后,玉欣语踩在柔软的土地上,带着他,一点一点没入黑暗。
……
但是光似乎是留不住的。
孟瑶花费了大把时间接受了自己来到了另一时空的事实,攥紧了握在手中的权利,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见了另一个人。
依然是平平无奇的模样,那双眼睛也恢复了从前的暗淡无光,性情与习性似乎都有了大变。分明还是那具躯壳,却像是两个人一样,只是先前居住在里面的魂灵离开了而已。
孟瑶紧绷着身体。
有一种寒冷,从发肤渗入血肉,从身体迈进灵魂,让他随时都能溃不成军。
【阿瑶?】
一瞬间,如至黑夜。
林静后面是另一个故事,本来是要在下一本书里写的,但是我真的喜欢不起来了。越了解这个圈子我越丧失热情,不写了,大家看着乐呵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