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不愉快的鸳鸯浴
一十三天太晨宫
玄石舞榭,水雾氤氲,叶间细缝隐隐漏出一抹银白。
东华靠在假山上闭目冥思,小白今天有流水宴,看来那日阿离并未明白她的话,反倒益了他。且让他养精储蓄、把自己整理一番,稍后势必要与众青年才俊加上一个小白斗智斗勇。
银白的发丝浸在泉水中,犹如野溪中摇曳的荇藻,发尾稀疏飘在水面上,似浮萍。锁骨沾了水,水光盈华,圆白透亮如玉簪沉璧。
殿门被人打开了,东华心里一咯噔,谁?
他睁开眼睛,一双明眸璀璨如河汉牵牛织女星,扭头向殿门处望去。
星河上映出惊魂未定的女子的身影。
竟是小白,她不是在相亲吗?她怎么来了?
“几个我还能应付,几十个我怎么应付得过来啊。”娇嫩的声音从假山后传来。
看来小白已经被吓跑了?他也不用去搅和了?倒省了不少事。
凤九望着这一汪清泉,跑了一路浑身汗湿,这儿的温泉也不像是私人的,洗洗倒也不错。
见四下无人,凤九存了些许侥幸,既然无人可否借小女子用用?
凤九脱了衣裙,取下簪花簪子,摘了手腕上的茶晶镯子,以免磕磕碰碰磕坏了青缇留给她唯一的念想。
罗裙霓裳尽数褪去,脚趾尖碰到水,滑腻轻软的感觉简直妙不可言,感觉自己冷寂许久的内心瞬间又鲜活了起来。凤九用腿荡着水花,想来她已经好久没有像儿时一样如此毫无顾忌地戏水了,这种孩童时才能肆无忌惮地总有的无忌让她十分怀念。可能是可望不可求的缘故吧。
玩了一会儿,凤九一点点探入水中。
东华躲在假山后没有作声,只静静地看着她。她竟心大到在陌生的地方就脱了衣服,要是被图谋不轨的人瞧见了可怎么办。
看着她嬉闹许久,明明有满肚子的话想对她说,与她仅仅一假山之隔之时又不知从何说起。
心里郁闷,东华不再盯着凤九,回过头闭了眼小憩。禁不住心里烦躁,睁了眼看着那波澜起伏的泉水,不禁好奇,玩水都能如此尽兴,有什么好玩的呢?遂转身透过畸洞望去
凤九蓦然听见异样的流水声,显然是从假山后传来的,暗道不好,难道这里还有别人?
回首望去,只见一双秋瞳澄圆如冰晶,正孩童见万事新奇一般求索地盯着自己。
凤九心明,这并非什么孩子天真的清明的珠目,许是自己念小玄魔障了,分明就是那昔日天地共主那瞪死人不偿命的剑目。
凤九下意识的捂住前胸,脑中只剩走为上计四字。
捏诀化了原身,如同北海大鲲抟扶摇而上,迎着碧紫烟霞蛟龙跃月,长虹贯日一般一跃而起化作飞桥,散舞的九尾如同涅槃朱雀的尾羽,飞散的水珠灿似南海蛟泪。
飞溅的水花溅了倒霉的连宋一身。
连宋擦了擦脸上残留的水珠,拧麻花似的将被水帘冲透的衣袖,相当无奈地解释道:“我扇子连宋擦了擦脸上残留的水珠,拧麻花似的将被水帘冲透的衣袖,相当无奈地解释道:“我扇子落这了。”
东华偷笑,小白,干得漂亮,谁让他不长眼呢?
连宋抹了眼前的水珠方才看清,原来泼他一身水的不是帝君,而是这站在地上瞪着一双琥珀色狐眼,一脸诧异的九尾红狐。这不是青丘女君吗?她怎么会在这?莫非?
连宋嘴角内陷,憋出了一丝不怀好意的笑。
凤九见他这猥琐的笑容就知没有好事,匆忙从门缝处挤出去了。
连宋取了扇子,转身执扇行礼,“帝君,若有打扰,改日登门致谢。”
假山后的东华对着无忧树影翻了一记白眼,不屑地撇了撇嘴角,你扰都扰了,有心思寒暄,还需改日?
连宋走后,东华从假山后出来,罩上衣裳,绕到凤九放衣裙的地方,拾起簪花端详片刻,微挑唇角,他貌似该做些什么,不然也对不住以连宋为首的天族八卦一众。
只是,这茶晶镯子看得分外扎眼。
在长廊里与连宋碰面,东华依旧紧紧握着那手镯,恨不得将它捏碎了断了小白对那凡人的念想,但于情于理他都不能,否则,就是断了他与小白之间一切可能。
“人呢?”连宋探着身子问道。
东华将那手镯藏进袖子里。
连宋传他同小白不明不白的暖昧就够了,他可不想那叶青缇又横插一脚。
“翻墙跑了。”
“你不去追吗?”
东华不答,反而鄙夷地看着他,追又能如何?他要的又不是这一时之快。
“你可想清楚了,要是娶了凤九做帝后,你可要唤夜华那小子一声姑父。”连宋的语气里已经透露出几分激动。
总比你孤家寡人的好,况且太子侄女婿的位子,他和那凡人谁赢都还未成定数,东华腹诽。
“我打算收成玉作干女儿,你意下如何?”东华反手在他胸前拍了拍,慈祥的笑容未曾退却。
我都还没找你算账,你就想着趁人之危数落本君,就莫怪本君嘴皮子功夫上不留情面了。
“神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交友不慎啊!”连宋用扇柄猛敲自己的脑门。
洗梧宫·庆云殿
殿侧的矮窗被打开了,一只九尾红狐窜向雕花屏风后。
沐芸一席叶碧石榴裙飘摇,青丝发带系起双蝶髻,脆生生地问道:”殿下,您吩咐沐芸去查的事情已经办妥了。”
伴着丝绸搓捻的唏嘘声,”好,你备些茶水等我片刻。“
半盏茶后,凤九从屏风后出来,坐下来喝盏茶缓缓神。
“殿下,天宫从第十天到三十六天都有频婆树,只是是否有果沐芸查不到。”
“没事,逐一排查便是,可有让天族的人发现?”
“殿下放心,沐芸小心得很,”沐芸看她忧郁的样子,以为这消息没有帮到殿下,“殿下放心,除了天族,梵音谷也有频婆树。”
“梵音谷,”她撑着下巴沉思,“怕是还要耽搁一段时日。”
“殿下有要事要办?”
“我回来才发现贴身衣饰和镯子都落在太晨宫了,总得先把东西讨回来。”
“什么?”沐芸怎么也想不到殿下出席流水宴怎么会和太晨宫扯上关系。
一日后•青云殿
“那晚,我的茶晶镯子是不是落在您那儿了。”
东华意外她竟然这么快就发现了,才一日,他还以为她那心眼儿大的性子怕是十天半个月才能发觉自己丢了东西,看来他真的低估了小白与那凡人的情分。
千层云梯下,烟气缭绕看不清众飞升仙者的身影,只闻细细碎碎如秋风瑟红叶舞。
神族神仙们八卦的热情果然不负他所望,那他也要做些什么,方才对得起一众八卦仙者的赤诚热心不是。
“小白,我没带你的东西,不如稍候片刻再陪你去取如何?”
重霖十分贴心地在东华一侧的位置添了席。
云梯下的叶鸣声更大了。
“我梦游,有错地方了。”凤九闭了眼,张开双臂摸索着摇摇晃晃往回走,自导自演得不亦乐乎。
凤九这一番滑稽地表演激起了东华捉弄人的玩心。
在凡间的时候你就总是欺负我,如今我戏弄你就莫怪我淘气了。不好好渲染一番你我温泉邂逅的场景都对不住你我那次难得的偶遇。
“你那日落在温泉旁的衣服我都替你洗好了,”凤九看着下头花白一片的人群,简直想找块豆腐撞死。
“哦,还有你掉在温泉里的簪子簪花和手镯,怕锈了,我都帮你用干香熏着。”东华见她没有回头的意思,心里那股劲更甚。
凤九见装不下去了,遂当机立断回头表态,“哦,我现在灵台一片清明,我却是落了东西,叨扰帝君了。”,说完工工整整地赔礼道歉。
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但愿帝君能快些,要知道文火慢炖才是最折磨人的。
“扰了诸仙友的朝会,改日定当办个法会聊表歉意。”
东华见她极不情愿地走到一边等候,心情极其愉悦。小白,你也有被人抓住把柄的时候啊。
今日的朝会却颇不如凤九的意,足足开了半晌,也不知是天灾还是人祸。
太晨宫
凤九跟在东华后走着,东华不时停下来,她便也停下来歇歇脚,看看花花草草。
他们一路走走停停,凤九周身爽快,东华却走得相当不顺心,他原本打着如意算盘旁小白像从前一样撞上来,只是每次他守株待兔时,凤九总能灵敏地刹住脚。
他们之间,永远隔着一段距离。
倒是走走停停让凤九身后不知所以的沐芸撞上凤九无数次,最后凤九无奈又担心沐芸额头受伤遂将她化了原身让她停在自己的银钗上。
东华吩咐重霖去取物件,自己留下和凤九大眼瞪小眼。
东华盯着凤九头上的沐风蝶,“你倒是颇喜欢带着这拖油瓶。”
东华有些别扭,就知道护着你那小蝴蝶,你对自己的徒弟都不曾这么好。
舍不得磕着绊着一点,有这么娇气吗?撞你背上又撞不死她。
凤九将沐风蝶取下化了人身,沐芸对上东华那双寒目,慌忙退到凤九身后,也知道自己是殿下的累赘,低着头不敢作声。
“谁规定戴着镣铐就不能跳舞的?”
要不是您老人家走走停停,沐芸也不会撞上来!凤九心里不满,是以回他话时嘴上也不甚饶人。
东华看着她俩沉默许久,确然,自己的胆魄不如小白,什么为了天下苍生自断姻缘的危言大义之辞在她这句话下根本站不住脚,真正的强者何畏累赘?不过是懦夫为了文饰自己的软弱找的花言巧语罢了。
可笑自己自诩深谙佛理,竟还不如小白活得通透。
凤九这句话被不请自来的连宋听了去,他就知道帝君与那青丘女君之间必有点什么,果不其然,真让自己白白捡了八卦前线的第一手资料。
看着架势,以他的资深经验判断,多半是帝君做了什么惹到那女君羽翼下的小姑娘了,是以她才如此这般与帝君过不去。
尾随连宋而来的成玉司命见东华吃瘪的样子,心里那叫个痛快,这四海八荒,总算有人能怼得过帝君的。
重霖端着托盘走向凤九,沐芸十分贴心地上前接过,走到一边的案上将凤九的衣饰放入事先准备好的木匣子内。
凤九看着沐芸收拾,再三确认没有她的手镯,她此行的目的显然没有达成。
“你的手镯在我这,过来拿吧。”东华看着她那眼巴巴看着的模样,心里不舒服。
用与我牵手换镯子,不亏吧。
凤九踱步过去刚碰到手镯就感觉自己的手被有力圆润的指尖扣住了,一大一小两只手俨然钩成一个同心结的模样。
帝君竟然勾住她的手!
凤九拿到自己的东西,拉上沐芸仙遁了。
东华唇角的浅浅笑意仍未散去,他们牵手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夙愿已经实现了一半。
素手交错见,他发现她的手心有一层薄茧,不似从前一般娇嫩了。
女主角既已离开,好戏便落幕,天宫八卦三人组也是时候回去准备准备,编些一手资料赚个盆钵皆满了。
凤九带着沐芸走在回洗梧宫的路上,一路默默无言。
前些时候成玉向她提起帝君想找小狐狸的事情,难道帝君是为了找到小狐狸的下落才刻意同她套近乎的?自历劫以来,从来不给人面子的东华帝君对她如此顺心顺意倒也说得通了。
那是否她替帝君找到了那只失踪已久的小狐狸,她同帝君就可以不见面了?
这有何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