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第六回 东荒俊疾山斗金猊兽

翌日清晨·青丘狐狸洞

凤九起了个大早，当沐芸带着糕点进来问她什么时候用早膳之时她已经在镜前梳妆了。她今日终于取下戴在头上的白簪花，换上一袭藕色窄袖的纱裙。沐芸先是一惊，莫不是殿下想通了，不再为叶将军守孝了。

“殿下终于换回鲜亮些的衣服的。”

“你就权当我想同你凑姊妹装吧。”

“殿下谬赞，沐芸哪儿有那个福气。”

“行了，不同你闹了，我们今天有正事儿要做，我要去会会一只作恶多端的野兽，你要一起去吗？”凤九将一枚简单而不是清新的藕色绒花别在发间，如瀑的长发编成一条辫子轻倚在凤九的肩上，镜中的女孩与当年被金猊兽吓破胆的小姑娘面容一般无二，只是所有人都知道那个呆瓜已经湮没在历史的尘埃里。

“嗯嗯，能一见殿下的飒爽英姿，沐芸求之不得呢！”

东荒俊疾山

当东华循着气息跟到东荒俊疾山的时候，着实惊了一跳，那藕色衣裙，斜倚的长辫，额间凤羽花艳艳生辉。东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她手腕上的茶晶镯子让他的幻想彻底破灭，他自嘲一笑，没了就是没了，他还妄想什么回到从前？不过，她怎么会在这里？看她主仆二人有说有笑地走进树林，东华赶紧跟上，跟丢了可不好。

凤九走到一处宽阔的地方站定，方圆三里内再没有树木遮挡。

“这个地方合适，就这儿吧。”

看着凤九这气定神闲的模样，东华猜测莫非是小白想带沐芸熟悉熟悉青丘，以免以后迷路？

“殿下，它什么时候才来？”沐芸有些胆寒，双手紧紧抓在一起。

而这一切都看在凤九眼里，“这就害怕啦？”，凤九歪着头一脸戏谑地看着她。

“不知殿下有几成把握？”要是殿下打不过，她也做好心理准备，随时向帝君发送求救信号。

“干什么呢？”凤九皱着眉头拍了拍沐芸的肩膀，“说的跟上战场似的，我哪有这么不济，对付那个只会咆哮的蠢蛋，我还绰绰有余。”

“沐芸，待会儿他来了你就找个地方躲起来，知道了吗？”

“沐芸，你看那棵松柏的横枝丫怎样，以你的身板子，能坐稳吗？坐得舒服吗？”凤九指着一颗粗壮的松树问道。

“殿下是何意？”

“赤焰金猊兽暴躁易怒，而发怒之时必然掀起飓风，我无暇顾及你，不小心栽下来了谁救你？”

“沐芸明白，多谢殿下关照，沐芸能坐稳。”凤九搂着沐芸的腰飞身上树。

“可坐稳当了？记住，无论一会儿发生什么，都千万不要下来。”

“嗯，沐芸知道了。”

阴风阵阵，原本平静的树林莫名生出几分阴寒之意，树林被吹得瑟瑟作响。一只黄毛巨兽龇牙咧嘴大摇大摆地出现在树林中。

东华看着这剑拔弩张的架势，莫非这金猊兽又出来作妖？

“阁下在我青丘的领地大显身手可还爽快？”凤九执剑叱喝道，周身冷厉的气息与她的外表搭衬在一起颇有些违和。

金猊兽看她竟还是当年被自己欺负的模样，这小姑娘还真是被家里宠坏了，她还真以为自己怕了她了？呵，不过是东华帝君罩着他，竟然还使狐假虎威的小伎俩儿。青丘让这样的人当女君，看来是大势已去，那他翼族岂不是？哈哈哈哈哈——

金猊兽见势随口喷烈焰直冲凤九而来，凤九不慌不忙得化出一个仙障撑在前方挡住熊熊烈火。金猊兽见她没有进一步动静显然被激怒，这小丫头片子也太狂妄自大了，今日不给她些颜色瞧瞧他都对不起他祖宗十八代。金猊兽作势咆哮着向前边喷火边横冲直撞，凤九撑着仙障被推出几十里。

一旁观战的东华和沐芸简直替凤九捏了把汗，东华还真不知道拿这小狐狸怎么是好，他见过不惜命的，比如夜华那小子，却没见过这么不惜命的。

一人一兽僵持了两个时辰，金猊兽喷出的火焰已经将周围的草地烧成一片火海，被金猊兽一直闭着后退的凤九就要再次撞到一颗树上，东华正准备飞身过去再上演一次英雄救命，好诓小白报恩，进而把她骗到自己身边来。然而，自从凡间历劫归来，凤九就没有让东华的如意算盘灵验过。她暗道一声：“鱼儿上钩了。”一侧嘴角微微挑起，连离她最近的金猊兽都还没反应过来，离树身近在咫尺的藕衣少女早已绕到金猊兽背后。凤九手中的**剑毫不犹豫地划出一道粉色光弧，金猊兽背后挨了一剑，还来不及喊痛，就已经顺着自己方才紧逼凤九的力度向面前的树身凿去。金猊兽由于速度太快来不及躲闪，庞大的身躯径直磕在树上，本来就不算英俊的连上如今更是多了一个大包。金猊兽头晕目眩地倒在尚未起火的草地上，看着他这囧样，凤九忍不住笑出了声。

“果然是蠢蛋。”东华在远处看完金猊兽狼狈不堪又颇为好笑的惨状后跟着凤九嘲讽道。

“司命，快记下来呀。”不知何时出现的司命同连宋看完全程，而这一切，让天宫八卦三人组的八卦之心怦怦直跳，这可是同帝君有关的第一手八卦呀！

“小仙不明三殿下之意，还请三殿下明示。”

“你不是写画本子没有灵感吗？这个可是最好的素材呀，你看你只要加一位落难的文弱书生，这不就是经典的侠女虐恶霸，美救英雄的经典桥段吗？”连宋一脸坏笑提醒司命。

“如果你感兴趣，不如让你与成玉去凡间扮演一下这英雄和美人如何，司命当恶霸，你们的运簿本君写。”东华总是能波澜不惊地说出让人石破天惊的话语。

“我今日约了成玉赏花，呵呵，就不打扰帝君观战了。”

“小仙还有命簿没有写完，就不叨扰帝君和小殿下了，小仙告退。”

东华对他们点头微笑，以示默许。连宋赶紧拉着司命逃命似的离开。可是跑出老远才恍然发现，帝君刚刚笑了，而且还笑得意味深长。所谓东华帝君一笑绝没好事，于是，司命在惶恐中渡过了几天便消失在天界，再次出现在南天门之时已是面如槁灰，呆若木鸡的模样，显然，最善写人生的司命星君并没有参透那人生八苦。连宋一开始并不明白以东华的秉性，为何自己和成玉没有遭殃，直到他知道司命在凡间的遭遇之后他明白了。司命在凡间爱上一个姑娘，而这个姑娘却对他深恶痛疾，因为这个姑娘的心上人是一直与他争夺权位、被他囚禁的同母异父兄，这个姑娘表面上对他好只是把他当做替身以解相思，在他与兄长终极大战之时，朋友为他挡剑而死，兄长败后，姑娘亦在他面前为了报复他殉情而亡，最后他孤老而终。连宋听后唏嘘不已，帝君这分明是报复司命把凤九带跑偏，引导她移情别恋喜欢上那个凡人。如今这情劫倒是全部应在了司命身上。

“还要继续打吗？”凤九用剑指着金猊兽。

“殿下好功夫，臣败了，心服口服。”在凤九的实力碾压下，知道是自己孤陋寡闻且技不如人。

“为何伤我青丘子民？”

“臣不服殿下小小年纪登基独尊东荒，为了发泄怨气，伤及无辜。”

“你挑起两族边境骚乱，已经不是个人小恩小怨的问题了，闹不好又要引发一场大战，届时两族百姓又当如何？”

“臣知错，愿任凭殿下处置。”

“你的君上是胭脂，而非本君，而本君此行的目的亦非找你的茬儿，你也不必过于惶恐，只是我青丘子民需要一个交代。”

“在下明白，在下这就回翼族向女君领罪。”

金猊兽正准备起身回翼族领罪，凤九叫住了他， “且慢，这把刀你认识吗？”

“回殿下，这是前翼君向妖族借兵时，妖族为了自保向魔族寻找依靠提供的筹码祖传宝刀妖刀岚雨。”

“魔族有七个魔君，持有这把宝刀的是玄之魔君聂初寅。”

“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是，在下告退。”

“聂初寅，你简直是跟姑奶奶我八字不合！”凤九恨不得马上去把聂初寅暴揍一顿。

东华看着凤九这气急败坏的样子，奶凶奶凶，竟还有点儿可爱。他倒是有些好奇小白会怎么报复聂初寅呢？

“沐芸，走了。”凤九抬头对树上的沐芸喊道。

“来啦，殿下。”沐芸忙从横枝上下来。

凤九边走边用卷轴敲手解闷，她倒是有些好奇平日里小嘴从未消停过的沐芸怎么一路上这么安静。

“被那家伙吓到了？”

“没有，沐芸只是在想，殿下方才那招真是妙哉。”

“不过，你可不要在外人面前大肆宣扬哦，不然可就不灵了。”一个人，不可能完全没有弱点，关键就在于利用好弱点转化为筹码。

“嗯，沐芸定不会说出去的。”

东华真真是服了，他记得凤九上次装柔弱的时候还是为了找他弄出些伤来。这次倒是做戏做得炉火纯青了，愣是把他都骗了过去。不过，这假装乖巧柔弱诱发敌方的轻敌心态的打架方法，他还真是第一次见。也是，大概也就只有那只古灵精怪的小狐狸的脑瓜子才想得出来。

“殿下，这图上得妖刀是怎么回事啊？”沐芸看凤九从未如此严肃地审问一个人，她的直觉告诉她此事不简单。毕竟她神经大条的殿下神色严肃的时候，也就是上次宛婕妤偷灵璧石的时候了。

“原本，我也没放在心上，当时也以为只是应王被小妖迷惑，但是，回到狐狸洞，看到四海八荒图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此事没有我想象中这么简单。”凤九说着说着，眉头逐渐蹙起，“四海八荒图是帝君洪荒时的征战图，几十万年，图上其他地方都成了一片空白，只有一处还有痕迹。而这痕迹，正好与妖刀上的花纹一致，再结合方才金猊兽提供的线索，一切都明晰了，当时应王发动的宫变，还有楚宛，幕后黑手就是聂初寅。而他的目标，多半是锁魂玉。那么他与应王阴谋一致，一拍即合。”沐芸听得云里雾里，她重新理了一次，还是没跟上殿下的脑回路，算了。殿下自有决断，实在不行，就找帝君帮忙。

没想到当初用来向四海八荒证明小狐狸是他的人的四海八荒图竟然被小狐狸用来查案，她倒是利用得极致，能推测到这一层上，小狐狸这脑瓜子当真有能耐，看来小狐狸聪明了不少，早就不似当年那么容易诓骗了。只是，他也知道，融智慧和美貌于一体的人少之又少，且都有一致命的弱点，就是情商低。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小白智商直线上升，情商自然是会断崖式跌落。而小白对于这四海八荒图的用意，多半是会错了意。

青丘•狐狸洞

凤九一进狐狸洞就风风火火地走到书桌前坐下开始作画，谁知刚要提笔舔墨就发现出去一早上墨早就干了。

“沐芸，磨墨。”

殿下从未如此少言少语过，而且沐芸听出了凤九语气中的急迫，她不敢怠慢。

一柱香后，凤九笔下出现了一块玉石的样稿。沐芸刚想开口询问，就见凤九又幻出一块黑曜石一块翡翠和雕刻工具，又施法将黑曜石和翡翠按照样稿上的比例融合在一起。紧接着，凤九拿起刻刀就开始在石头上雕刻。

整整三个时辰凤九一言不发埋头苦干总算完成了她的“杰作”，“呼，总算完成了。”凤九伸了个懒腰，保持一个姿势长期不活动，真的感觉自己都都要散架了。东华现在一边看着小狐狸一点一点刻出“锁魂玉”，这小狐狸还有多少技能是自己不知道的？她这两天之内，就跑了三个地方，还做出不少壮举，把侍女震撼得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还真是有能耐。堪堪三万岁的年纪，虐打金猊兽、恶整聂初寅，就连她姑姑在她这个年纪也只会摸鱼打鸟。东华也开始审视自己从前一直认为她弱小不堪一击需要人保护，自己是否也被她可爱乖巧地表面骗了？如今连他自己都怀疑，恐怕爱的是想象中的人儿这句话更加适合说给自己听。不过，几十万年他都隐居在太晨宫内，许久没有体验过这种上窜下跳的乐趣了。东华觉得自己跟着她上天下地跑着实不亏。

凤九一挥手一把火烧了样稿，有备无患，以防又有心怀不轨的人试图盗取图纸。

“殿下，这是什么呀？这玉石好漂亮。”

“仿制的锁魂玉，赝品而已。”

“锁魂玉？”

“你今晚早些歇下吧，别守夜了，明天我们要上一趟九重天。”

“是，殿下。”

“留给我们的时间只剩下两天，再晚可就来不及了。”凤九盯着天边的红霞，红云翻滚，只是近黄昏。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凤九看着遥远的天边，她不知如何面对那白衣少年的亡灵。

东华看着小狐狸伤情，有那么一刻他也有想过放手成全叶青缇和小白，他召集众力定能复活叶青缇，小白也无需收相思之苦了，只要小白开心就好，但是他就是不甘心。小白那句拷问“真的能做到尘世情缘尘世尽吗？”仍在耳边回荡。呵，他自己说出来的话自己都做不到。在放得下这一方面，他还真的得向小白学习。其实在小白关注锁魂玉一事之时，他生出了一丝期盼，或许，小白还是念及旧情的，但是他没有敢去问，因为他怕问了以后得到和小白跳崖时一样的答案。“我爱的不是你！”

其实，只要东华对凤九再用一次读心术，就会发现，那白衣少年，就是宋玄仁。

次日•九重天•司命府

司命见凤九带着沐芸火急火燎的赶来，还以为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小仙见过小殿下。”

“都这个时候了还在乎什么俗礼。司命，你能不能帮我查查凡间承虞国的王陵什么时候没有凡人来往？”

“小殿下又要做什么？”

“我真不惹祸！我找到了帝君的锁魂玉，已经给他送回去了，前几日，我还发现了那次宫变的幕后黑手，锁魂玉不翼而飞，他难免会起疑心。”

“小仙明白了，小殿下稍等。”司命听完，意识到此事非同小可，赶紧翻看帝君历劫的运簿。

一柱香后，司命回来了，“小殿下，这两日都没有凡人经过王陵，小殿下可以放心去，但切记，万万不可再使用法术了！”

“知道了。”凤九的声音还回荡在殿中，人影但是消失了个彻底。

昆仑墟

墨渊听座下弟子来报，青丘女君有要事求见，事关四海八荒的太平。“女君现在在哪？”

“正在山门等待，随行的还有一位女君新收的侍女，是来自太晨宫的沐风蝶。”

“太晨宫。”墨渊沉吟一声。

“师傅如何定夺？”

“先请她进来吧。”

昆仑虚·主殿

“凤九拜见墨渊上神。”凤九规规矩矩地行了个晚辈礼。

“小十七的侄女，当年你可是比小十七还要皮的。”

“上神就莫取笑凤九了，凤九自是比不上姑姑的。凤九此行确有要事相求。”

墨渊遂不再玩笑，命一名弟子奉茶。

“凤九在凡间历练时无意中发现魔族有意窥觊帝君的锁魂玉，而锁魂玉是当年帝君同魔尊缈落大战之时的封印信物，凤九担心这魔族是否有意让缈落重返世间。”

“你猜得不错，那你有何打算。”

“凤九已将锁魂玉交还到帝君手上，但魔族若发现锁魂玉已然消失，难免打草惊蛇。凤九已经做好仿制玉石，正准备这两日放回原处。”凤九将玉石拿出放在案上。

墨渊看着这玉石，与真的锁魂玉一般无二，连上面的莲花也雕刻得栩栩如生，小狐狸也着实用心。“那你来这昆仑虚找我，又是何意。”

“上神先莫急。凤九恳请上神在这玉石上施以佛印轮之术，一来可以模拟锁魂玉上的戾气，二来无论是聂初寅还是他的顶头上司使用吸收这假石头，他们都有好果子吃了，嘿嘿，这样就可以暗中削弱魔族不轨之人的实力了。”墨渊叹服十七这小侄女真是把调皮捣蛋的十八般武艺修的样样精通，只是，他也是第一次听说调皮捣蛋还能这样用的。

“你的计划不错，但你从九重天风尘仆仆地来，这世间习得此术者有三人，除我以外还有九重天上的东华帝君，西方佛陀自不必说，你又何必舍近求远地来昆仑虚求助于我？”

“上神有所不知，凤九不便叨扰帝君，而上神又是姑姑的师父，不知凤九有没有这份荣幸，沾沾姑姑的光，上神看在姑姑的面上帮了凤九这个忙。”凤九笑容可掬，该示弱就要示弱，套近乎也是必不可少的。

墨渊真心觉得这小狐狸果然有点意思，只是多半是东华那家伙做了什么气到小狐狸了。小狐狸虽怄气，自己总不能用事关太平的大事陪她闹，罢了，帮就帮吧，又不会怎么样。

“稍等。”

墨渊带着施了佛印轮的“锁魂玉”重新出现在主殿交到凤九手中。

“多谢墨渊上神。”

“嗯。”

“凤九告退。”凤九又恭恭敬敬地地行了礼离开。

“慢走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