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距离

小出租屋内的一张小床上，伊泽怀中抱着陆明明，像是怀中抱着一件易碎的宝贝必须轻拿轻放似的护着陆明明头部轻靠在枕头上。

“我又不是小孩子，不至于……”​陆明明好不习惯有人这样对他小心呵护，让他感觉浑身不适，头脑发热，想要告知伊泽大可不必对他如此好，他又不是个娇弱的女娃娃。

“不至于什么？”​伊泽不解的眨眨眼，手中动作微微停顿片刻，将手从陆明明腿下轻轻抽出来，随后又脱下了床上之人哆啦A梦拖鞋，蹲下床底认真摆放整齐：“你的腿有伤还是怎么了，走路还得依靠拐杖？”

“老毛病了……只是最近愈发严重了，连路都走不了了。”陆明明躺在床上侧头望着床沿下一脸认真摆鞋的伊泽，一脸淡然自若，仿佛口中说的主人公并非自己：“没关系的，至少不疼啊。”陆明明嘴角一弯，扯出了一抹微笑。

伊泽回过头张望陆明明，二人对视一番，陆明明这微笑未免有点牵强，伊泽随即问道。

“你……你爸爸妈妈呢？没人管你吗？怎么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小屋中，让你自生自灭啊？可真够狠的。”

陆明明从床上坐起来，伸手双手捧住窗外直射的阳光，垂着眼眸，眸色暗沉看着手中捧着的阳光：“伊泽，你看我的手捧着光诶，好看嘛。”伊泽回眸看着伊泽，眼中似乎期待着什么。

“好看。”伊泽眸光温情如水看着陆明明捧着的阳光。

“可是……伊泽……”陆明明回过头，失落望着那一捧光，摊开手回到了阳光照不到的阴凉处：“一回到阴暗处，阳光就没了呢，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见到光来得好，就不会留恋。”

“傻瓜。”伊泽站起身轻柔了一下床上因为光消失而不开心人的小脑袋，他捧起陆明明的手，放在阳光底下：“是不是傻，你看，这样……”阳光重新回到了陆明明的手心之上，手背覆盖着一层温热厚实的手掌，一股温暖从手流沁入心脾。陆明明抬头望着阳光在伊泽侧脸镀了一层光，陆明明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

“(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点点光晕晃眼得很，模糊不清，好像……神明来到了世间。)”

伊泽坐在床沿边忽然凑近了陆明明的脸庞，二者乌黑短发交织相错，四目交错相望，脸庞肌肤无距离接触，整个身躯从陆明明背后环绕包裹着，陆明明坐在怀中感受着伊泽身旁均匀的气息，还带有一股淡淡的香味，继续捧着怀中人的白皙的双手再次递到阳光底下，靠近陆明明耳边轻言细语。

“只要我们不离开阳光下，光就不会消失，陆哥，雨不会一直下，但雨会一直下，就像今日就算日落西山，明天……后天也会高高升起，日出东方。”

陆明明终于在此刻展开笑颜，会心一笑，他眉眼一弯，笑容灿烂，阳光渐移到他们二人脸庞，是那么的梦幻，是那么的美好。

陆明明眨巴眨巴眼睛，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又咽了回去，内心深处挣扎了一番过后，才终于抬起头鼓起勇气将自己从伊泽怀中轻轻挣开。

二人又是一番交心对视，话到嘴边的陆明明终于说出了这么久以来从未对任何人讲过的一些话语通通对伊泽吐露心声。

“伊泽我实话跟你说吧，我是自己逃出来的，就是不想连累他们，他们太辛苦了，家中积蓄已快为我消耗殆尽，我能感受到他们对我的爱，我真的不想再成为他们爱的负担。”

伊泽认真听过后，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接着又问道：“所以……，你就自作主张跑了，是你自己想自生自灭的。”

“我还以为是他们不要你了呢。”伊泽似有深意用食指蹭了蹭自己的下巴，瞳孔止不住的左右转动着。

此时伊泽实在是难以想象，明明他可以不需要自生自灭的，可为什么爱会沉重不堪，叫他自己逃之夭夭，自食其力，以及自讨苦吃。

陆明明急忙力尽崛词解释着，他对着伊泽慌忙摆手：“不！不是的，他们很爱我，很爱很爱吧，至少我是这样想的……不过我不争气，给不了他们希望，我曾想过一死了之，与这个世界告别，可我怕……”

陆明明停顿了一下，抬眼长长望了伊泽一眼。

“(难道他是怕死？不，他都想过要死了，又怎么会怕。)”伊泽细细品读着这具有意味深长的一眼。

“我怕……我妈抱着我早已凉透的身子，我爸站在旁边哭不出声，而我呢……也算是解脱了吧……”

听了这番话语，伊泽望着陆明明一脸绝望，对生活失去了信心，若不是还有父母，他都懒得活下去。这个男孩明明都有想过后果，但现实病魔还是走上了这一条极端之路。

“没错，对你来说，确实是解脱，但你爸爸妈妈很难说，对你是种怎样的执念痛苦，他们会很伤心的。”

陆明明默默低下头，平寂述说着他的故事。

“嗯，所以我趁着他们午夜睡着后，我逃了，逃离了那个家，也逃离了他们的爱。”

“觉得我受不起，我怎么样也回报不了。”

“来这世间，欠一堆债，还也还不清，恩情啊，亲情啊，友情啊，怎么还？钱债钱偿，情债难偿啊。”陆明明讲述关于他的故事之时，鼻头逐渐红润起来，眼泪再也止不住一颗一颗往下掉，他举起手狠狠一擦泪水，咬咬牙继续陈述下去。

“我亏欠的人不多，我就是觉得特别特别对不起我爸妈，特别特别对不起。”『特别』这一词好像是最浓墨重彩的字眼，包含无数多的情绪，列如——无奈，痛苦，挣扎……

“我爸爸妈妈学历不高，爸爸从事的职业很是危险，曾经航海之时突发危机事件，回到家仅仅只是修养了七天，我妈妈带着我拖着我这副残躯照顾我爸，同时还得看护我，她还要工作养家糊口。”

陆明明人间清醒道出了一句句针眼般刺眼语句：

“我就是个拖油瓶，治我则倾家荡产家破人亡，不治则是人亡家不破，仅此……而已。”咬牙坚挺到现在，这个可悲的男孩再也绷不住崩溃的情绪，泪水像是冲破了关闭闸门的泪腺潸然而下，悲痛好似还不止于此，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好好发泄了，此刻只想抱头嚎啕痛哭一场，他活的太压抑，太痛苦了。

陆明明红着眼，悲苦的情绪涌入心头，狠狠使劲抓着裤腿。

“我只能逃，自生自灭吧。”

“这世间走一遭，还没来得及报答，就已经拖着这副身子苟延残喘至今，够了。”

“还不如一死来的干净，来得痛快。”陆明明满含泪光酣畅淋漓的将——死，这一字说得轻轻松松痛痛快快，仿佛对世界没有任何留恋。

“我再也不用忍受他们对我投来异样目光，我再也不因为羡慕他们拥有一具完整的身体而快乐。”

“死又何尝不是一种永久性的解脱呢。”

陆明明死命捶打着自己身上的这双废腿，眸色狠厉发红得可怕。

伊泽急忙上手圈住陆明明的双手。

“为什么？为什么啊，为什么我永远站不起来，为什么我永远都要在轮椅上过日子，为什么我要羡慕其他人，为什么……为什么？”陆明明瞳孔涣散无力盯着自己的这双可气的腿。

“伊泽，我真的过得好痛苦，有时候真的活着就是生不如死，我拼了命的压制告诉自己，不必在意外界种种因素，可是我做不到啊，我过得真的好压抑，似乎死对于我来说就是真正的解脱。”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