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唤我什么?”楚砚的声音莫测,容夭醉得迷糊,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的山水香,悠远清朗,乖乖又唤了一遍。
“哥哥。”
楚砚没再说话,眼尾却泻出点儿笑影,岭上白雪似的气度霎时柔软三分。
楚云安已然怔住,低敛着眉眼想跑,又不敢,颤颤巍巍站了会儿,见楚砚没有理她的意思,才颤着唇告退:“天色不早了,臣女怕母亲担忧,便告退了。”
抱着神志不清小姑娘的楚砚这才抬了抬眼,音线单寒:“下次出宫让你的侍女来同朕说,不可妄为。”
算得上是轻拿轻放了。
楚云安松下半口气,半刻不敢多留,出了辞云宫。
说好的晚膳自然是没有了,楚云安不知道明明在宫里乖巧的不招眼的小姑娘是怎么和景阳帝熟识的,甚至关系好到陛下亲自在辞云宫等她,还毫不在意的抱着一身呛人酒气的容夭。
“哥哥,我喝酒啦。”
怀里的容夭仰着脸,眼神迷迷蒙蒙像罩着一层大雾,开口便打了个酒嗝,酒气呛鼻。
楚砚想笑,“喝得什么酒?”
“春意暖……可好喝可好喝啦,我以前一直以为酒烧嗓子,一点儿不好喝……这个是甜的,只有一点点辣。”容夭挣扎着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比出一点点距离,“我有点晕。”
楚砚一手拢着她,一手拆下她发上的珠玉钗环,零零碎碎叮叮当当,他拆得十分不熟练,却耐心且柔和的一件件取下,“夭夭,记得我叫什么么?”
容夭望着他看了一阵,脸颊贴在他颈侧蹭,压下发烫的温度,“……艳鬼。”
“什么?”
楚砚怔了怔,怀疑自己听错了。
容夭又添补上两个字,应得轻巧:“红袍艳鬼。”
楚砚蓦然大笑起来。
他不常笑,平日里端得是清雅温和的文人风骨,行止有度,翩翩如玉,笑也只是不露齿的浅笑,眼眸都不会稍弯,只让人觉得温和,却绝不是欢喜的笑,大笑时微微仰起头,满身如云似雾的距离感散了个干净,好像高高在上的弦月也被扯入人间,沾满落拓烟火气。
容夭被他笑得耳朵发麻,想让他停下,又不知道该怎么做,醉酒里昏了头,嗷呜一口咬在他颈侧。
落下小小的,浸了血的牙印儿。
楚砚这才勉勉强强止了笑,眼睛却是笑着的,明亮欢喜,“红袍艳鬼……说的是昨夜的我么?”
尾音有些发颤。
容夭侧眸看他一眼,点点头,“对啊,”她像是花楼里调戏姑娘的浪荡公子,吟风弄月的拖着调儿,“一身潋滟风情……好生招人疼呢。”
一看就没少看话本子,凡近日流兴的话本子,里面的纨绔公子,本本都是差不多的调子。
容夭不明白为何楚砚看起来如此……怪异。
半妖每月的换骨都是楚砚躲起来自己熬过去,幼时母亲见过自己换骨时的样子,尖叫着骂他是怪物,是索命的阴差,带来霉运的杂种,眼底的嫌恶令他心寒,陪在他左右的乳母或是侍卫见了,也会此后一连多日不敢抬眼看他,虽什么都不敢说,眼里的畏惧却做不得假。
他自那之后便知道,不能让任何人看见自己换骨时的样子。
没有人会对一个肮脏浑浊的怪物好。
只有她。
哪怕说他一句红袍艳鬼,他也欢喜。
昨夜将他偷偷藏进泉室,好言好语哄着他的小姑娘,并不是压抑着害怕强迫自己与他亲近,而是真的认为,昨夜换骨期的他,也很好看。
楚砚微微阖住眼眸,侧颈的痛楚涌上心尖。
“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