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的风沁凉冰冷。
容夭周身环绕着浓郁的风灵力,稳稳将身后的半妖托起,随着女孩磕磕绊绊的步子向前,沿着红色的宫墙。
她其实没想好要去哪里。
面前惊雷一闪,她隔着模糊的雨幕望见熟悉的匾额,“辞云宫”。
身后半妖的呼吸声急促微喘,每一下都带着用尽全力的吃力,混青色的蛇尾长长曳在没有风可依托的地面上,面容俊秀的男子阖着双目,容夭甚至不能肯定他是否能活过今晚。
也不知道往常的新生日,他是怎么熬过去的。
容夭心知不能迟疑太久,伸出手指触触他的眉心,将一丝温凉的灵力灌入,缓缓淌过破碎的经脉,似乎连痛感都稍稍平息。
楚砚慢慢睁开眼。
女孩不知何时转过了身子,灵活的操纵着风将二人翻过宫墙托运进辞云宫的内寝中,连草木都没有惊动。
他在近乎僵木尖锐的痛感中弯弯眼角。
容夭的内寝里有一道花开锦绣的屏风,华贵大气的装饰和摆设与点缀着春日花瓣的花瓶截然不符,窗格下的小几上摆着透明的琉璃罐,里面装着半罐剔透晶莹的珍珠。
殿中可进不来风。
容夭没指望楚砚能自己行走,费力的半拖半拽将半妖扯到了柔软微凉的锦被中,手指摸索着在墙壁上用力,推开一道藏在层叠纱帐后的暗门。
里面是一间不大的泉室。
盛了一半的水,清清的荡着波纹。
楚砚被女孩推进泉室的水里,落在一层棉柔清凉的布帛上。
容夭抿住唇角,像是在对待某样容易破碎的瓷器一般跪坐在他身侧,女孩清脆婉转的音色丝毫没有被阻塞的传入他耳中,将要窒息的半妖费力的仰着头喘息,唇上被摁上冰凉的指尖,一颗圆润的珠子滑入他肺腑。
他听懂了她方才说的话。
容夭说:“这是鲛珠,可助你短时在水中滋养温护,予你暂避之所。”
水波荡漾成纹一圈圈绕在楚砚身侧,温润的水灵力化去了肌肤上新生的痛楚,连混乱不堪的肺腑都平复了几分,他好受了些,没有强撑着起身,而只是静静躺着,笑得浅浅温和。
“夭夭?”
小姑娘懵懂低眼,“怎么了?”
楚砚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竭力用温和平淡的神情掩盖住此时的狼狈不堪。
半妖新生是一场漫长而绵延的折磨,灵气的满溢促使半妖的形态无法维持,全部换掉再来,一点点塑造新的骨肉和经脉,他如今尚且存活的,不过一张惨败丑陋的皮囊,和近乎涣散的魂灵。
他从来不认为半妖新生时的画面在任何人眼里是可以被接受的。
不论是静妃,还是记忆里的那个模糊的阿兄。
他们同样厌恶。
只有容夭。
小姑娘生得眉眼灵秀漂亮,一双异色瞳眸浅浅含着光,她似乎适宜在某个云淡风轻的晨日里穿行过花林,发尾摇曳过山涧,连清风都为她托起昂贵的裙角,像是无上荣耀。
而不是那日在地牢里瞥见,他俯视着小小鲛人浑身鞭伤,依旧纯稚明亮,蜷成角落里的影子,委屈的回望着他。
她不知道她有多好看。
楚砚垂下眼睫掩去眼底泛起的浅浅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