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面梦魇

“你说我们两个大半年没见了，你怎么变得神神叨叨的，你当自己是周公吗？还研究起做梦来了。”顾红雨见段锦城无视自己，自言自语的说着常人难以理解的话，顿时觉得自己这个邻家大哥哥好像不止是性格有问题，精神似乎也出现了问题。

　　“那我回答你，我想要换个活法，但首先，你得陪我去找一个平原，一个大的望不到边际的平原。”

　　“什么平原？”顾红雨感觉自己这个青梅竹马真的变了，自己已经猜不透他心里的想法了，回想两个人刚刚认识的那个夏天，顾红雨也是像今天一样在公园的长椅上，两个人互相依偎，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段锦城的目光有些迷离，仿佛是自言自语一般的说着：“这些天以来，我一直都在做同一个梦。”

　　“这就是你要寻找平原的理由吗？”顾红雨盯着段锦城的眼睛说道：“其实我让你换个活法，是想让你不要再这样颓废下去了，走吧，我们回去跟伯父道个歉，明天开始你就去上学吧，总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身体会出问题的。”

　　见顾红雨说的真切，段锦城也不反驳，只是自顾自的说：“小雨，请你一定要相信我，这些天我感觉梦越来越真实了，就好像，就好像……”说着说着，段锦城突然双手抱住了头躺在了地上，表情十分痛苦。顾红雨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些惊慌失措。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选择吧，去还是不去？”就像是在脑海中突然炸起一般，段锦城在心里听到了一声威严的厉喝。“我要去哪？”似乎是下意识的，段锦城回答道。

　　“去地狱。”那个声音音调没有任何的变化，依旧低沉的说着。

　　“啊？地狱吗，能告诉我原因吗？”段锦城嘴唇微动，但是却发不出声音。

　　“你大限将至了，回去和你的父母亲人告个别吧，处理一下，我们就下去吧。”

　　“好吧，最后一个问题。”段锦城似乎是认命了：“这几个星期以来一直出现在我梦中的那个平原，在哪？”

　　“不用担心，你马上就会见到了。”说完这句话，段锦城脑海中的声音突然消失了，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喂，阿城，你醒醒啊，快醒醒。”耳边传来顾红雨焦急的呼唤，艰难的抬了抬眼皮，段锦城睁开了眼睛。喉咙有些干涩，发不出声音。意识好像也没有完全恢复，自己，这是在哪？

　　“伯父，伯母，你们快来看啊，阿城他醒了。”

　　顾红雨见段锦城睁开了眼睛，脸上由衷的高兴溢于言表。段锦城和她从小一起长大，要说没有感情，那是不可能的。只是这种感情更加倾向于兄妹情。一直以来，顾红雨都把段锦城当成是自己的大哥哥，虽然这个哥哥有时确实特别不靠谱，性格也不讨喜，还胆小怕事，但不可否认，对自己，段锦城是真正的关心自己，在自己失恋时，会用他自己的方式安慰，哪怕只是坐在一起，也不说话。但是这无声的陪伴对顾红雨来说确是极为宝贵的。

　　“唉，这死孩子，真是不让我们省心。小雨，真的是太谢谢你啦，要不是你通知我和你张阿姨，这死孩子指不定哪天就死外面了。”

　　说话的自然是段锦城父母，有时候他们确实是关心儿子的，只是所使用的方式有些不尽人意。

　　随着手指慢慢可以活动，段锦城的意识也恢复了一些，他看了看周围，自己原来是躺在了医院里。至于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段锦城一点都想不起来了，他的记忆只停留在自己和顾红雨在公园路边的长椅上聊着天，再后来发生的事，自己也想不起来了。

　　现在看来，自己的情况有些不容乐观。父母站在病床旁边，脸上挂着很勉强的笑容和顾红雨说着什么。自己这是病倒了吗？

　　过了一会儿，一个医生模样的人穿着一件白大褂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病例单。“家属签字吧，明天就准备手术。”恍惚间，段锦城瞟了一眼病例单上的字，上面写着：肝癌晚期。

　　自己竟然命不久矣了。

　　慢慢的闭上眼睛，段锦城不去管病房的其他声音，现在他只想安安静静的睡一觉。

　　入夜，顾红雨似乎是回家了，只留下段刚和母亲王秀芬轮流看护段锦城。

　　果不其然，又做梦了。

　　还是那个和几个星期前同样的梦。唯一的不同就是，站在平原上的那个男人，五官更加诡异了。

　　还好，醒过来了。但是，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不对啊，这里不是病房啊，这里好像是医院的太平间！难道是还没完全醒过来吗？自己还是在梦中的世界？段锦城现在脑子混乱了，特别的混乱，他无法用常识解锁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尽可能的欺骗自己，让虚无的安全感围绕全身。

　　迎面走来一个女孩，扎着高马尾，青春洋溢。是顾红雨。

　　“阿城，我带你过去吧。”甜美的声音萦绕在段锦城的耳畔。有些空灵。段锦城觉得有些奇怪，但他也说不出来哪里奇怪。

　　“梦中的世界，是什么样呢？你所认为的真实，就一定对吗？你的信仰就一定坚不可破吗？”顾红雨仿佛自言自语般的说着，一旁的段锦城冷汗却流了下来，后背完全被汗水浸湿了。对了，父母呢？他们怎么不在这里？其实，一切违和感的源头就在段锦城躺着的那张床上。

　　事到如今，段锦城终于发现了，原本洁白的床单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鲜血染红，面前的顾红雨仿佛变得陌生了，好像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她一样。一缕寒气从医院太平间的地面上升起，瞬间笼罩了段锦城的身体。

　　体温越来越低，段锦城觉得自己一定是做了一个无法醒来的噩梦。可是，梦真的有那么真实吗，那种冰冷的感觉不像是假的，因为寒气仿佛是刺入心脏一般，段锦城大口的喘着气，很遗憾并没有什么用处。

　　“梦中的世界，是什么样呢？”一阵厉喝传来，段锦城的意识已经模糊，并不能发出声音。再看顾红雨，此时脸上的青春的气息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张五官细看之下像是缝合拼凑上去的怪脸。

　　“快回答，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就把心中所想描述出来，我的时间不多了。”

　　此时的段锦城都已经意识不清醒了，哪里还有什么回答的力气。嘴里只能不断的发出呜呜的声音。

　　“也罢，我带你过去吧，毕竟我答应过他的。”一只苍白的手臂伸向段锦城的衣领，顷刻间，阴风四起。

　　五官缝合的怪物就这样提着段锦城的衣领，就像提着一只鸡仔一样，漫无目的的前进。

　　走了不知道多久，五官缝合的怪物在一扇黑色的门前停了下来，伸出左手敲了三下。嘴里念念有词：“这是你自己的梦境，是你的世界，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了，接下来的路就靠你自己走了。”

　　推开黑色的门，段锦城直接被丢了进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段锦城缓缓睁开了眼睛。入目所及，是一片虚无。冥冥之中，好像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引领他前进。迈开双腿，段锦城大步向前，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只是这样漫无目的的行走，走在这混沌的世界。

　　病房里，段刚哭红了眼镜，不断质问着医生：“为什么我的儿子没有抢救过来，你们不是说手术成功的概率很大吗？你们这群吃白饭的医生，一点职业道德都没有，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顾红雨则是趴在段锦城身上，低声的啜泣着。至于母亲王秀芬，似乎是精神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呆呆的立在门口，嘴里不断的重复着“儿子”这个词语。

　　是的，手术失败了，段锦城已经死了。

　　“哎呀，麻烦死了，我们两个就是小鬼差，尽给我们派一些苦差事。”不知道什么时候，病房里多出了两个虚影，穿着黑色的长袍，看不清脸。其中一道虚影开口抱怨着，当然普通人看不见他们。

　　“行了行了，赶快弄完回去喝酒去吧。”另一道虚影开口说道，两道虚影同时伸出了右手，按在了段锦城的额头上，顷刻间，一道青蓝色的灵气从段锦城的额头上升腾而起，是的，段锦城的灵魂被抽离了出来。另一个鬼差从长袍下拿出一把带着红色纹路的钥匙，在医院的墙上画了一个圈，顿时墙皮塌陷了一大片，猩红的血丝从墙的里面浮现出来。

　　就在两个鬼差合力想要将段锦城的灵魂丢进那个圆圈里时，一双苍白的手按住了两个人的肩膀。

　　“谁！”两个鬼差顿时警觉了起来，放下段锦城的灵魂，双手向后伸去。

　　“二位上差稍安勿躁，鄙人名叫百脸梦魇，这位是我先选中的，他在他的梦里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完成，请二位上差给我一个面子，到他阳寿真正将尽之时，我会亲自送他下地狱的。”

　　两个鬼差转过身来，看到一个五官像是缝合而成的怪物，微微一愣：“你是什么人，敢和我们地狱的使者抢业绩？你知道这个灵魂有多特别吗，我们接到上面的死命令，一定要亲自押送这个灵魂回地狱，如果任由这个灵魂逗留人间，会发生非常可怕的事情，这个人绝对不能出问题，这是府君大人交代过的。”

　　“放心吧，我和你们府君大人是多年的好友，交给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说罢，那个五官仿佛缝合起来的怪物伸出苍白的手臂，一眨眼功夫，手里多出了一个血红色的玉盘。

　　“二位若是还不相信，有府君的红玉邪魔盘为证。”看到那个红色的玉盘，两个鬼差皆是一惊，竟然真的是府君大人的朋友，失敬失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