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去找平原吧

“段锦城，你几天没去上学了？我和你爸辛辛苦苦赚钱供你读书，就是让你在家躺尸的吗？”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紧接着再熟悉不过的唠叨从门外传来。

　　其实段锦城也知道，现在这个社会每个人都有压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自己也不例外。

　　在床上躺了五分钟，段锦城慢慢坐直了身子。门外的唠叨从来没有停过，段锦城有些心烦，但终究还是克制住了自己。自从上了大学，自己的性格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回想自己初中时努力的样子，段锦城不禁叹息了一声：“努力有用的话，还要天才干什么。”这句话看似是毒鸡汤，其实也有几分道理。毕竟这个社会只会收留有用的人，想自己这样上了大学就迷失了生活目标的人，对社会也是毫无贡献的吧。

　　门外的声音渐渐小了，段锦城也知道，父母对自己很失望，打算破罐子破摔了。其实也不是没有过反思，自己什么样其实自己心里最清楚，从小到大，段锦城始终比不过同龄人，别人轻易可以完成的事段锦城就是做不好，刚刚开始父母还会不断的鼓励他，说只是因为没有天赋，只要努力还是可以做到的，但是时间一久，父母的耐心也被消磨殆尽，开始不断责骂甚至拳打脚踢。段锦城的心灵从此遭受了严重的创伤，久而久之，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远再去面对现实了。

　　不知不觉，已经午夜12点了。门外传来了父亲均匀的鼾声，母亲在门口低声啜泣了一会儿后也离开了。段锦城揉了一下发红的眼眶，慢慢的又躺在了床上，一阵睡意缓缓袭来，段锦城缓缓闭上了眼睛。

　　果不其然，他又做梦了。与三个星期前的那场梦如出一辙。

　　梦中，段锦城站在一片荒木的平原之上，远处隐隐约约有人影在闪动，段锦城也不能看得很真切。似乎是鬼使神差一般的，段锦城朝着人影的方向走了过去，起初走的很慢，这个平原好像有一种特殊的魔力一般，荒草神奇的朝着同一个方向舞动。意识开始有些模糊，段锦城下意识的想要闭上眼睛，潜意识里，闭上眼睛就会发生很恐怖的事，段锦城强撑着继续向着那个闪动的人影靠近。

　　一步，两步，三步……拼尽了身上残存的所有力气，段锦城终于走到了距离那个人影三米内的地方。也是在这个时候，他终于看清了那个男人的脸—那是一张苍白的脸。不，与其说是苍白，不如说是白得有些诡异，五官乍看之下没有什么问题，都长在了该长的地方，但细看却令人毛骨悚然，因为整张脸给人一种不和谐的观感，就好像由无数个人的脸拼合而成的一样。

　　盯着这张脸看了好一会儿，段锦城惊讶的发现自己好像再也无法移开视线了一样。突然，毫无征兆的，那张脸上的嘴巴张开了，豆大的眼珠猛然睁大，视线下移，竟然直勾勾的盯着段锦城的眼珠子。

　　此时，段锦城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双脚不自觉的抖动起来。他本就是一个胆小的人，现在被一个五官缝合的怪物紧紧盯着，他的心理防线早就已经被击溃了。

　　真希望自己赶快醒来。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一声低沉的嘶吼声从五官缝合怪的嘴中传来。此时此刻，段锦城只是呆立在原地，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也罢，既然来了，也是你自己的造化，我也不会阻拦你，这是你自己选择的道路。”没有一丝生气的声音从那个五官缝合怪的嘴里传出，半刻之后，那个怪物的身体化作一缕青烟，不等段锦城回答，不由分说的朝着他的身体裹挟而来，片刻之后，广袤无垠的平原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一阵熟悉的争吵声从门外传来，段锦城猛然睁开了眼，昨晚的那个梦真的太真实了，以至于那张诡异的脸久久映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穿好衣服从床上缓缓坐起，段锦城深深的吸了口气，决定走出房间。他已经连续三个星期做了同样的梦，每一次在梦中遇到那张五官缝合的脸时，那个男人每一次都会问自己一个问题，但第二天醒来之后，段锦城一点也回想不起问题的内容。

　　“昨天的梦里，那个男人问了我什么问题？”思来想去，段锦城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干脆就不想了。

　　走出自己的卧室，留下正在争吵的父母，段锦城推开了房门，直奔楼下的一家面馆而去。这里是离市区较远的北郊，人流量不大，因为地价便宜，所以段锦城父母才会选择在这里建了一栋小楼，生活虽然谈不上富裕，但也不算是一贫如洗。自从段锦城上了高中之后，两个人争吵的频率就逐渐变多了。主要还是围绕着儿子的性格问题，自己的儿子不太热衷于学习，也不善交际，对父母也是爱答不理的，没有一点做为小辈的自觉。他们两越想越气，拿上一根细竹棍就冲出了家门。

　　面馆里，吃面的人并不多。段锦城找了一个靠里边的位置坐了下来，向面馆老板要了一碗杂酱面。刚扒拉两口，就看见自己的父亲怒气冲冲的提着一根细竹棍进入了面馆之中。一时间，吃面的人们纷纷侧目：“这是要干啥？”

　　段锦城的父亲段刚也不在乎旁人的目光，揪住了儿子的衣领就像提一只鸡仔一样把他提了起来。厉声喝到：“还不马上给老子回家，今天你是活腻歪了，什么个意思，顶撞了我和你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出门，还好意思在这里吃面？”

　　面对父亲歇斯底里的责骂，段锦城不为所动，只是低头吃着碗里的面。见儿子没有做出回应，段刚很是恼怒，抬手便要打向段锦城，幸亏面馆老板及时赶到：“按理说你们家里的事我也不应该插手，老子教训儿子那是天经地义，但是这里还有别的客人，能否请二位给我王越山一个面子，不要动手啊。”

　　段刚也知道自己刚才太冲动了，但是作为父亲的尊严他不能轻易的放弃，当即大声喝道：“这小子根本就没把我这个爹放在眼里，今天我必须要打他一顿解气。”段锦城仿佛已经习惯了父亲在外人面前数落自己，也不反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就是一滴也落不下来。

　　这时候，面馆里走进来一个女孩，二十出头，扎着高马尾，一脸的青春洋溢。看见段锦城和他的父亲段刚，微微一笑，柔声说道：“阿城，伯父，你们也来这里吃面啊。”

　　段刚也有些累了，其实他也不想真的把儿子怎么样，只是为了维护作为父亲的那一点尊严罢了。当下立刻挤出了一个笑脸：“呦，小雨啊，快来坐，这混小子好几天没去上学了，我正教训他呢”一边说着，段刚一边把手里的细竹棍扔在了凳子后面。段锦城看见女孩，脸上的幽怨转化为几分欣喜，艰难的咧嘴笑了笑。

　　女孩名叫顾红雨，是段锦城的发小和童年玩伴，父母也都认识她，这个大大咧咧的女孩总是能在关键的时候出现，像是一记良好的气氛调节剂。

　　“伯父，阿城又惹您生气了啊，放心，我来教训他，您消消气，别动火伤了身子。”段刚叹了口气说道：“小雨啊，还是你懂事，学习又好，又是名牌大学毕业，不像这个混小子，整天混日子混吃等死，一点都不明白我和你张阿姨为他操碎了多少心……”没等段刚把话说完，段锦城忽然站起身来，一把抓住了顾红雨那白皙的右手，朝面馆外面跑去。顾红雨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任由段锦城拽着她的手像外冲去。

　　半晌，面馆里只剩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呆呆的立在原地。面馆老板走出柜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支烟递给段刚：“看开点就好了，雏鸟翅膀硬了，想要自己远走高飞了。”

　　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段锦城死死抓住顾红雨的手，两个人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双方都有些力竭了，才找到路边的一张长椅坐下，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过了好一会儿，顾红雨才缓缓开口道：“阿城，我们多久没见了？”“有大半年了吧。”段锦城想了一会儿说道。接下来，是沉默。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半晌，顾红雨突然说道：“想不想换个活法？”段锦城微微一愣：“这是什么意思？”“你别管，你就说想不想吧。”段锦城沉默着，像是在思考。回想自己这些年真的挺失败的，性格不好，做事半桶水三分钟热度，总觉得父母不理解自己，父亲对自己的责骂从来不分场合，好像从来没有给过自己哪怕是一个精神上的关心和支持。这也直接导致了自己和父母的关系闹的很僵，当然自己也不是不想改变，总觉得应该做点什么但却又无从下手。唉，自己这一世活了二十年，真的一无是处啊。

　　沉默了好久，段锦城才缓缓的开口道：“你知道梦是什么吗”顾红雨愣了一下：“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就自顾自的问我问题？”段锦城也不理会，继续自顾自的说着：“我觉得梦是现实的倒影，现实里存在的东西，在梦中一定会有具体的意向存在。我们，去找平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