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

拔针时，男人的手明显颤抖了一下，明晰指骨略微绷紧。余欢吓一跳，她的技术绝对够好，不可能比扎进去的时候疼啊。

余欢先生，我弄疼您了？对不起对不起……

他这次反应很快，马上摇头。余欢苦恼，这人哎，只肯点头摇头，就是不和她说话。

余欢有没有头晕恶心？

摇头。

余欢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继续摇头。

余欢哭笑不得，这么一尊精美人偶，好看得连她这个不太颜控的都抵挡不了，偏偏坚持用固执又老实的方法无声交流。

她不能要求他发声，不能嫌弃他沉默，只好耐心安抚。

余欢别担心，没有副作用，如果您适应良好，按医生的安排，后天这个时间我会再过来。

听完她的话，男人逐渐放松下去，冷白手指在她的温度里流连了一会儿，慢吞吞收回到身侧，暗暗攥起。

拔针意味着她要走了，但能再过来……就好。

余欢离开前，把包里的两包零食交给了王叔。

余欢我大学时辅修营养学，今年考下了专业营养师证书，这是自己在家做的小东西，杂粮糕和山楂奶冻，开胃促进消化的。

先生的情况，并没有厌食患者常见的面黄肌瘦，应该是其他进食困难的病症，并且处在初期，还没来得及对他的身体外观造成醒目改变。

他不能靠进食获取营养，怕是无法吃下这些东西。

余欢心里发沉。

余欢干净的，味道也不错，很多患者和家属都喜欢，您如果愿意就留下尝尝。

她做好了被婉拒的准备，王叔的反应却完全出乎预料。

“谢谢余小姐，如果可以的话……下次能不能再带点？”

手还伸着，清亮眼睛眨巴两下，茫然点头答应。

余欢……能！

能是能，但这么迫切，还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实在太奇怪了吧！零食而已，不至于啊。有钱人家都爱好特殊？余欢搞不懂，干脆不去浪费那个脑容量，骑上小绵羊，一路轧着潮湿地面返回康复中心。

她先到护士站把出诊的详细过程登记，接着检查几位在住患者的情况，一一问询记录，帮重症老人处理完鼻饲后，正好迎面遇上刚从病房出来的施婉烊。

施婉烊怎么样？患者没有刁难你吧？你没受欺负吧？

余欢没有啦，他们又热情又配合的！哪有你说的那么恐怖。

施婉烊松了一口气。

施婉烊果然，我家小鱼就是天选之女！

余欢被逗得哈哈直笑，走进更衣室换衣服，松开的黑发柔软披散在肩上。

余欢好啦，我要换班啦！

余欢记得零食别吃太多，助消化的，会容易饿。

施婉烊知道！明天见！

施婉烊宝儿，你最近零食做得少了，蛋糕店里的生意也停了，是家里有什么事吗？

余欢就是太忙了，接了很多短期配餐的工作，经常赶到大半夜，实在没精力做吃的。

她忽然记起答应了王叔的要求，又笑眯眯补充。

余欢不过后天还会有，管够！

她手里剩下两份营养配餐表没做完，得赶紧回家，客户要的急价钱高，等对方接收后，她银行卡里的金额又能往上跳一跳了。余欢正美滋滋计划着，兜里的手机铃声大作。

“我有一个仙女棒，变大变小变漂亮——”

她看到来电人的名字连忙接听，刚甜甜叫了声“妈”，听筒里就传出低闷无助的细柔哭声。

她的嘴角的笑容瞬间凝固，缓缓低头，长睫无力地垂了下去。

余欢妈，时不时他们又逼你了？

啜泣声持续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平息。“没有……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女人虽已年近半百，但嗓音仍和年轻时一样柔软怯懦，哭过后，绵绵发着抖，“妈妈想你了。”

余欢我也想你了。

余欢喉咙里堵得发疼，不希望妈妈听出，语气努力保持上扬。

余欢我存不少钱了，明年就能买房子，到时候一定把你接过来。

女人又哭了，抽噎着软声说：“你太辛苦了……”

她喃喃着自己的没用和对女儿的拖累，连声叹气。

余欢走出大楼，踱到康复中心后院的小花园里，找个没人的角落，背靠墙壁。回忆起从前爸爸在世时，一家人常在这样雨后初晴的夏日傍晚出门散步，天黑买菜回来，在自家小院子里悠闲地烧烤喝酒。爸爸用筷子沾些烈酒喂给她，看她皱鼻子吐舌头的模样哈哈大笑。妈妈柔顺温婉地添菜，眼中全是对丈夫的依恋。

奈何世事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