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打板的主人公是小花。小花,长得好看又大方,柔柔的双眼皮含情脉脉,耳朵竖起随时恭谦倾听,紧闭的嘴唇总觉得在倾诉人间夜话,俨然是贤淑优雅文静的姑娘。其实她和我们是异类,一只很特别的流浪狗。她每天晚上寄居在顺丰门店的水泥板上,冰天雪地也如此,真害怕她成了路有冻死骨。我给弄了一个窝,早晨喂狗粮,晚上肉肉饭,小花长好了,毛色变得油光可鉴,嘿嘿,我心稍安。从此,小花看见我远远地甩尾巴,整个后半身都甩成一条龙,有些龙卷风的架势。每次喂它再饿她都不吃,双眼泪水婆娑,情思挂满面部,总是先送我一程,才回过身去吃饭,畜比人同。
小花是英雄母亲,去年疫情封城期间,整个城市成了荒漠,人迹罕至,没食可觅,瘦得只剩一张皮。下半年,居然还生下七个仔仔,个个都漂亮健康。今年,又生下六仔,白黑黄棕……花色多,宝宝可爱极了。小花每天喂奶,紧紧相守,不许任何人靠近,并每天用舌头清洁小狗,小狗满月后,狗窝里边干干净净,有些不可思议 ,所有的排泄物哪去了?谜一样的谜,至今难解。(编者注:还是没有观测到位?)今年玉兰花盛开的季节,我沐浴着贵如油的霏霏细雨,独自前往那片魂牵梦绕的玉兰花林。当我潇洒地走在树林的小径上,突然从森林里窜出一个东西,脚下一绊,定睛一看:呵呵,原来是小花。来到玉兰花树林,那么大一片树林空荡荡的,连一片叶子也没有,哪有玉兰花开冬已去的踪影。小花似乎懂我心思,用鼻子四处嗅,用四肢不停刨。正是刨根挖底不见根不见底,我颓丧极了,心情从熔点到冰点,不惬意的现实才叫残酷。 垂头丧气往回走,发现小花不在了,突然,听见她的叫声,叫声中有种甜甜的兴奋感。寻声而去,只见她满头满脸铺上黄黄的花蕊,不停用前爪扯扒我裤角,意欲跟着她走。果然,一片黄澄澄的菜花漫天喜地地用芬芳灌醉了我们,走进金碧辉煌的宫殿,玉兰花的影子消失在九霄云外。真的感恩小花,我的心情像风吹散乌云的天空,把愉快的蝴蝶和蜂蜜拴在悠然而去的白云上,我正是那只蝴蝶,小花就是蜜蜂,高兴得我俩在菜花地里悠闲捉迷藏,我老是小花的手下败将。不知不觉,天色渐渐幽暗,霏霏细雨变成滴滴答答敲击声。小花不再与我玩耍,横在我面前坐下,眼睛变得朦胧,乳房胀胀得鼓起,声音有些凄惨,不停澌澌鸣叫,好像在说:"我的奶涨得好难受哦,我的宝贝们已经饿扁了,我们快回去吧!”看见母爱充盈的她,我只好悻悻与之而归。紧赶慢追,一前一后,过马路时我一边接电话,一边往前冲,小花冲我吼,我却没有听见,殊不知狗狗是天生的色盲,可是,小花又怎么知道是红灯呢?我正在闯红灯,变成了色盲,一个劲往前走,小花很老练地蹲在地上坐着,不停地狂吠: "停下,停下,快停下!"呵,我充耳不闻,不停地和电话里边的对方争吵,多么危险的场面,可我一点也没察觉,危险无情地降临,一辆大奔风驰电掣冲过来,说时迟,那时快,小花鱼跃腾空而起,扑向我。我被她猛推开几米,"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吱"的一声急刹车,我猛然惊醒,回到现实,急忙左右寻觅小花,可是,小花无影无踪,哪去啦?就在眼前,惨不忍睹,小花躺在血泊中,开车的人下来了,周围的人围了过来,我推开人群,冲过去,一把抱起小花。只见她四肢痉挛,嘴巴张大,不停地喘着粗气,眼睛半睁半合,泪水噙满双眼,那眼神我看懂了,看懂了她想说的一切。我的头“嗡”一声,双腿发软,仿佛无力地垂走在海螺沟雅加埂:灰蒙蒙的天笼罩着灰蒙蒙的雪地,天地一笼统,山埂海拔高,在这一个人的世界,一个人的寂寞,一个人的悲伤,一个人的呻吟中,我恍惚翻开童年时曾看过的英国女作家的小说草原,看见那只拉着雪橇的狼狗哈顿直至累倒在雪地上;我又看见一片片飞扬的雪花变成飘零的玉兰花瓣模糊了我的视线。我急得东窜西奔,漫天挥舞,畅饮着无数的为什么。仿佛要窒息,耗尽毕生元气,泪水长淌。一屁股坐下去,暖暖的,才幡然醒悟:我坐在小花铺满鲜血的地上,泪水滴在她的眼里,两股泪水,两种不同的泪泉,人类世界的泪水竟然与动物世界的泪水交融在一起。
泪水敲打小花,她苏醒过来,挣扎着伸出长长的舌头,不停地舔去我满脸泪水。舔着舔着,突然她发出“呜”的一声长长的抑扬顿挫的哀鸣,尾音划破长空夜色,在另一个世界回荡,就像柳絮变成一叶小舟,停泊在水流中的一个音符。小花在我怀抱中慢慢地失去体温,可是他的舌头仍然一动不动保持原状,我狂躁地叫着:“快开车,快开车去宠物医院!”知道这个动作是假动作,徒劳了。在大家复杂的眼神中,我缓缓抱起小花,这时她的乳汁,白生生的乳汁,甘甜的乳汁,芳香的乳汁不停流淌,流淌……我踌躇往前走,去哪里?去嗷嗷待哺的小生命那里吧!在世态炎凉的世界,居然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直面凄楚的世界,直面淋漓的鲜血,有谁呢?竟然是一条流浪狗,她闯进我人生的世界,可人类没有谁能做到!不知是我悲惨,还是人类悲惨?或者是这现实压根就是一个悲惨,这让我想起雨果的名著《悲惨世界》。面对现实,唯有善良与爱才能救赎。无论如何我都会坚定不移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