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段凌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走到床边一看，只见月光下，陆修文的脸色苍白，已经出了一头的汗。

段凌“陆修文！”

段凌忙抓住他的手。

段凌“你怎么了？”

陆修文紧紧地咬着牙关，神智有些不太清醒，没有回答他的话。 段凌以前也见过他这副模样，知道这是剧毒发作的征兆，当时陆修文为了忍耐疼痛，将自己的手掌割得鲜血淋漓。下午魏神医也提起过，说陆修文体内的毒已经压制不住了，随时都可能发作，只是他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段凌这时也顾不上其他了，将被子一掀，上了床坐在陆修文旁边，把人按进自己怀里。

陆修文的身体颤抖不已，不由自主地蜷成一团。即使在这种时候，他也没有喊过一声疼，只有在痛到极致时，才徒劳地睁大眼睛。

陆修文“师弟……”

段凌“是我。”

段凌像被这声音刺了一下，嗓音也跟着哑了。

段凌“我在这里。”

陆修文的头发都被汗水打湿了，他实在忍耐不住，就张嘴去咬自己的手。

段凌连忙把他的手制住了，将自己的手递过去。陆修文什么也看不见，张嘴就咬了一口。

段凌的手背上传来一阵剧痛。但他知道，再怎么样也及不上陆修文的痛。

他牢牢握着陆修文的手，始终没有放开。

这一夜过得格外漫长。

到天亮时，陆修文的身体不再发抖，剧毒发作的痛苦渐渐平息下去。但他虚弱得很，一整天都昏沉沉地睡着，连动一动的力气也没有。

魏神医听闻此事，把压箱底的药也拿出来给他吃了。但也只能缓解一下他的痛楚，他清醒的时辰越来越短，发作的次数也越发频繁了。

又过了几日，陆修文的一双腿就失去了知觉，无法再下地走路了。

陆修文倒不在意。

陆修文“反正也懒得走路，正好叫师弟背我。”

段凌没有出声，当天晚上他却把陆修文裹得像粽子一样，背着他在院子里走了一圈。

年关将近，天上又稀稀落落下起了雪。

陆修文看不见雪，便接了几片雪花在手中，感觉那雪在手中一点点融化，最终变成冰凉一片。

段凌还是怕他冷。

段凌“该进屋了吧？”

陆修文没答应。

陆修文“师弟，我想摸摸你的脸。”

段凌正犹豫要不要让他摸，陆修文的手已经动起来。

微凉的手指试探着碰了碰他的脸颊，见他没有反对，才慢慢摸索起来。先是划过他的下巴，接着攀上他的鼻子，最后在他眼睛上停留了许久，动作细致温柔。

段凌觉得有些痒。

段凌“好了没有？”

陆修文慢腾腾地收回手。

陆修文“下巴太方，鼻子不够挺，眼睛也不够大……师弟你是不是变丑了？我记得你以前相貌挺俊呀。”

段凌哼了一声。

陆修文便大笑起来。

陆修文“骗你的，我家师弟生得再好看不过了。”

他伏在段凌背上，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

陆修文“我记得清清楚楚，就算到了奈何桥边，也绝不会忘掉的。”

段凌又背着陆修文走了一圈，见他一直没有说话，回头一看才发现他早已睡着了。雪花静静地落在他脸上，触手一片湿凉。

段凌瞧着他的睡颜，一颗心也像这融化的雪一样，突然柔软到不行。

他静悄悄地把陆修文背回了屋里。

第二天陆修文精神不错，跟魏神医关起门来说了几句话。魏神医离开时不住摇头。

魏神医“我又不是给人跑腿的。”

但到了下午时，他就把陆修文要的东西买了回来。

段凌在旁边看了看，是两个香囊和一些香料。香囊上绣了花鸟山水，做工十分粗陋，不过在这等穷乡僻壤，能买到也不容易了。

陆修文将香料一样一样地拿起来，凑至鼻端轻嗅，挑拣出自己所需要的，再小心地塞进香囊里。

如此简单的一件事，对眼睛看不见的人来说，却是异常烦琐。

段凌又不是端午节，怎么想起来做香囊？”

陆修文“正因为等不到端午节了，所以才要提前备好。”

段凌不爱听他说这种话。

段凌“我来帮你吧。”

陆修文“不用了。”

陆修文用那双已经失了神采的眼睛望着他。

陆修文“是要送人的东西，我自己来就行了。”

他耐心极好，每一样香料都仔细辨认过了，才放进香囊里，生怕出任何一丝差错。从下午一直忙到天黑，陆修文终于做好了两只香囊，并将开口处的绳子牢牢系紧。

他把其中一只递给段凌。

陆修文“师弟，你日后见到修言，就替我交给他吧。”

段凌“修言过了年就过来陪你了，你可以亲手给他。”

其实他们俩人都知道，他是活不过今年的。

不过陆修文没有拆穿段凌。

陆修文“那师弟就先帮我保管一下。”

段凌这才收起了香囊。他眼睛盯着剩下的另一只，忍了又忍，到底没有忍住。

段凌“这只是给谁的？”

陆修文意味深长地笑笑。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那只香囊，摩挲着上头的花纹，似乎有点恋恋不舍，过了好一会儿，才朝段凌招了招手。

陆修文“师弟，你靠过来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