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陆修文只看一眼就认了出来。

陆修文这是……教主圣令。

段凌十分宝贝这样东西，给他看过之后，便收回怀里。

段凌这是修言偷来给我的。

陆修文此乃教主贴身之物，得之即可自由出入总坛，弟弟是怎么偷到的？

段凌十年前，那魔头的邪功已练到了第八层，每三个月都要吸取一人的功力化为己用。我们这些被他抓来的便宜徒弟，一个少过一个了。我见过被他吸干了内力的人，相貌像老了数十岁，浑身绵软得如同一摊烂泥，活不过几日就油尽灯枯而死了。到了三月十四那天，修言突然半夜跑来找我，说那魔头明日要拿我练功，叫我赶紧跟他逃出去。我说魔教戒备森严，怎么逃得掉？他就把这教主令牌塞给了我。

说到这里，段凌的脸上微露笑容，眼神变得温柔无比，仿佛于无尽的黑暗中看见了一丝光明。

段凌我至今仍记得修言那天的样子，他赤着一双脚，头发也没束，不知在哪里跌了一跤，摔得满身都是泥。从此以后，我心中就只得他一个人了。他这样待我，我难道不该找他？

陆修文原来如此，我就觉得奇怪，师弟你这么蠢笨，当年怎么逃得出去？

陆修文嗯，原来是修言救了你。

段凌他虽冒险救我，却怎么也不肯跟我一起走。

陆修文教主令牌只有一块，若两个人一起走，还未出总坛你们就已被识破了。

段凌我离开之后，再也打探不到魔教的消息，也不知修言后来如何了。

陆修文师父的魔功正练到紧要关头，谁知你这补药竟然跑了，害得他功亏一篑，自然是雷霆震怒。

段凌那修言他……

陆修文师弟放心。无人知道是修言救了你，所以他平安无事，未受任何责罚。

段凌我当日曾答应修言，无论如何，定会回去救他。不料筹谋多年，好不容易攻入魔教，却只在密室中见到了你。

陆修文因将手中的茶盏捏得太紧，连指尖也有些发白了，但脸上仍挂着笑容。

陆修文都是我的错，竟让师弟失望了。可你怎么过了十年才来？

段凌我当年只是个武功低微的少年，如何与魔教抗衡？但自从逃走之后，我日夜勤于练武，不敢有一日松懈。

陆修文师弟这身功夫，在年轻一辈的正派高手中也算是顶尖的，不过……

陆修文若我没猜错的话，师弟并未修习正派的内功心法，而是继续在练我天绝教的武功，对不对？

段凌的瞳眸倏地一缩，手背上青筋暴起，刹那间动了杀人灭口的心思。但他很快镇定下来，平复一下急促的呼吸。

段凌哼！无稽之谈。

陆修文我跟师弟同出一门，运功的法门都是一样的，岂会看不出来？不过师弟掩饰得极好，旁人恐怕发现不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段凌已知道瞒不过去，他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段凌不错，我千辛万苦逃出魔教，却仍在练那魔头教我的武功。正派内功讲究的是循序渐进，非二三十年难见成效，而我……却等不了那么久。我恨不能早日杀回魔教，好将修言救出来。

陆修文你那功夫练到什么地步了？

段凌第五层。

陆修文此事若被旁人知晓，你这大名鼎鼎的段少侠，可就要身败名裂了。

段凌我的命也是修言的，岂会在乎这等虚名？

为了他心中想着的那个人，纵使堕入魔道他也心甘情愿。

陆修文见了他这目光，不由得别转面孔。

隔了一会儿。

陆修文师弟，再替我办一件事吧。

段凌什么事？

陆修文抬手指了指窗外那几株桃树。

陆修文替我折一枝桃树下来。

段凌你要这个干什么？

陆修文你不必管，只管折下来就好。

段凌连粥也煮了，茶也倒了，自然不在乎这个。

陆修文要最顶上，花开得最好的那一枝。

段凌听得一怔。

如今正是初秋，桃花早已谢尽了，哪里来开得好或不好？但他从前被陆修文使唤惯了，并不敢多问，当下走出屋去，轻轻一跃纵上枝头，折下了一小枝桃树。回头一看，见陆修文正站在窗口望过来，月光照在他苍白俊美的脸上，夜色中他的神情难辨，也不知他是看那桃树，还是看别的什么。

段凌转回屋内，将那桃枝递给陆修文。

陆修文拿在手中把玩了一阵，忽然展颜而笑，将那桃枝凑至鼻端，低头深深一嗅。

一瞬间，仿佛当真有艳丽无双的桃花在枝头绽放开来。

段凌定睛再看，才发觉是自己眼花了，除了翠绿的枝叶外并无其他。陆修文脸上的笑容只停留得片刻，便又恢复如初。

陆修文辛苦师弟了，你明日就去置办马车吧。上次那辆太过简陋，颠得我浑身不舒服，这次要换辆宽敞舒适的。今日才叫了锦绣阁的人来，衣服怕是来不及做了，只好去成衣铺子里买几件。伺候的人当然不能带了，一路上种种杂事，都要师弟你来负责。另外……

段凌马车？

陆修文此去修言的住处，有一个多月的路程，不用马车，难道要两条腿走去？

段凌你肯带我去找修言了？

陆修文许久不见弟弟，我也甚为思念。你当年答应了……要回教中救人，虽然迟了一些，但你既然践诺，我自然要让你如愿以偿。

陆修文手中还拿着那一枝桃树，他的手指抚过枝头绿叶，像在抚弄一朵将开未开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