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车夫

       石阳镇是一个喧闹而破旧的地方，从早到晚，一直很吵……

       “生活在这里的人，会和我一样讨厌这里，却又离不开这里吗？不，不，我本不属于这里，我可以离开的。我一定尽快找到住的地方，搬离这里。我再也不要承受内心的恐惧与不安了。我受够了……真得受够了……”

      “乘客您好！本次列车的终点站石阳已到站，请带好随身行李准备下车。下车请走好，欢迎您下次……”

        地铁播报员终于又播出了“终点站”三个字。此时，脑袋里乱作一团的筱虾米才缓缓睁开眼睛，整理了一下胸前的双肩背包，站车门口准备好下车。

       车门开启的瞬间，天外边那一抹黑迅速闯入了虾米的视线。对她来说，天黑回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事实上，她从内心深处讨厌这种所谓的正常。

        她一路都在期盼，期盼每天下班回家时，天还是亮的，街边店铺的门还是敞开着的。路上的行人也和她一样，在归途。

        但是，她上班的地方离家太远了，终究不能让她如愿以偿。每次地铁到站，她依旧一个人，走到漆黑的街道上。

      “美女，去哪里？坐车吗？”地铁口的三轮车夫又在吆喝着拉客了。

      “不坐”。虾米一边摇头，一边盯着眼前的路，加快了步伐。

        工作快半年了，她每天都能听到三轮车夫的吆喝声。

        每天早上，他们把车停在地铁口，吆喝着拉客；晚上，他们又把车停在地铁口，吆喝着拉客。虾米不知道中午时候，他们是否也把车停在地铁口拉客。因为她中午呆在公司，吃外卖，上班，小小的办公室把她与外界的一切都隔断了。

       “姑，那些车夫每天在地铁口拉客，根本没什么生意。他们怎么不换份工作？”有天晚上，虾米躺在床上，问姑。

        睡在身边的姑挪了一下被子，答道：“能换什么工作啊！这年头，生意都不好做。换了也挣不到钱。”

       “可是……整天把车停在地铁口，拉不到客，也是浪费时间。”虾米翻了翻身子，若有所思地睡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虾米提前了半小时起床。她麻利地收拾好东西就出门了。今天，她没有走老路去地铁站，而是换了一条道。因为昨晚晚上，她经过老路时，看见有人家在巷道里办丧事。她硬着头皮从设有灵堂的巷道走过，小心脏一直不能平静。拿钥匙开门时，她的手还在发抖。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被吓了。前几日，姑姑和姑父吵架。姑父大声嚷着要炸房子的时候，她就全身发抖，连话都讲不清。

       姑姑一直说，虾米刚大学毕业，没见过世面，不了解社会，所以胆儿才那么小。“你姑父怎么可能真炸房子呢？整幢楼那么多人，他怎么有胆炸？”姑父气冲冲地夺门而出后，姑姑嘴里一直这样念叨着。

        那晚，虾米什么也没说，一个人坐沙发上，发了很久的呆。她从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姑父，也害怕，自己成了无辜的牺牲品。毕竟，姑父说要炸房子的时候，从未想过她的存在。而姑姑，也未曾想过，她侄女才刚大学毕业，未婚，并不想和他们一起被炸掉。

        那一晚，虾米才终于明白。原来，要命的碰上不要命的，是多么无辜和恐惧。

        经历了两次被吓后，虾米的心再也经不起折腾了。晚上下班后，她也更加害怕一个人走那些漆黑的街道和巷道，但是没办法，她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

        时间一天天过去，走过的夜路越多，虾米就越怕黑。她内心的安全感在一点点地消失。自打离开学校后，她就严重地觉得自己缺乏安全感。她信不过夜晚拉客的三轮车夫们，所以从不坐三轮车，尽管自己同情他们拉不到客。

        虾米睡的房间外就是马路，大半夜还能听到车子的喇叭声。她极其厌恶大半夜这样的噪音，却又不得不对其一忍再忍。她想搬家，却不知偌大的城市，何处才安全。

        虾米经常会想，那些大半夜还在马路上跑的车夫，会不会和她一样害怕？或许，他们也和她一样，因为缺乏安全感，才选择夜车夫这门职业。

        无尽的黑夜里，石阳镇的夜车夫，仿佛越来越多……

        又一天晚上，地铁站外的他们，有的吆喝着拉客，有的拉着乘客路过，有的开着空车转悠着。下了地铁的筱虾米，小小的身影被路灯光拉得老长老长。漆黑的街道上，她一个人开着“十一路车”，终于当了半年的“夜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