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

玄灵知道柏麟素来宠爱腾蛇，他也对腾蛇十分纵容，便笑问道：“腾蛇，你这可又是闯了什么祸来你家帝君这里躲着了？”

“我没有......”腾蛇仰起头，正要给自己找借口，却听门口值守的仙官来禀报，说凤凰仙君前来求见帝君。一听凤凰前来，腾蛇方才的气势一扫而空，低下头来不敢看柏麟的脸色。

柏麟帝君长叹一声，似是无奈，挥手让那仙官将凤凰带进来，一边唤腾蛇去书房取茶具来烹茶待客。

凤凰仙君进来时，只见亭中端坐三人，具是姿容绝世，气度不凡。当中一人，白衣白发，眉目平静，双眸深邃却无悲无喜，仿佛这仙界九重天于他而言，皆是尘埃；左边一人，白衣玉冠，出尘高雅，眉头微皱却目光柔和，乃是这中天殿的柏麟帝君；右边一人，玄衣墨发，五官长相与当中那人极为相似，而气质却千差万别，侧目一扫而来的目光锋利如刀，令人胆寒，若当中那人是将这仙界当做凡尘，那右边这人便是将众生都当做蝼蚁，带着一股毁天灭地的气势，毫不掩饰自己的威压。

玄灵不理事务，甚少出瑶池，因此天界中后来飞升的仙人几乎都没有见过他，他便向柏麟摇了摇头，示意他做主处理便是。柏麟也不与他客气，缓声问凤凰：“凤凰，你有何事？”

凤凰原本被斩荒气势所慑，不知那二人究竟是谁，但见柏麟帝君出口相问，似乎并不在意他二人在场，便敛神回道：“帝君，小仙此来是因为腾蛇偷盗小仙的翎羽！求帝君做主！”

腾蛇正乖巧的侍立一旁替三人烹茶，听得此言，乖巧的表象立马就破了，高声反驳道：“我那哪里是偷！明明是你打不过我！我打赢了你，拔你几根羽毛罢了，没想到你自己输不起，居然想拿千羽扇对付我！”

“腾蛇！”柏麟低声呵斥了一声，腾蛇便委委屈屈的继续低头去照看茶水。柏麟知道翎羽已拔，还回去也于事无补，便安抚凤凰道：“本君知道凤凰翎羽中存有灵力，你今日失了些修为，去老君那里领一粒金丹吧，有助于你恢复，至于腾蛇，本君自会惩处于他，你可有异议？”

帝君偏爱腾蛇，仙界尽知，凤凰也知再纠缠下去也是无用，得了老君的仙丹于修行大有裨益，便也不再纠缠，领命而去。

待凤凰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腾蛇按捺不住，向柏麟抱怨道：“帝君您居然给了他一颗金丹，我只拔了他几根羽毛而已，真是便宜那只火鸡了！”

“你还有脸说？我还没问你呢，你为何去拔凤凰的翎羽？”柏麟厉声问道。

腾蛇撇了撇嘴，伸手将几根五彩斑斓的羽毛放在桌上，低头轻声道：“我.....我听司命说凤凰的羽毛有灵力，若能炼化成笔，书写时事半功倍，我想做一支凤羽笔送给帝君，这样帝君每日批阅奏折时不会那么辛苦.......”

柏麟听得此言，着实有些哭笑不得，却又不忍苛责于他，终是长叹一声，低头饮茶。玄灵与斩荒却是笑了起来，玄灵打趣道：“你这小腾蛇，倒是对你家帝君一片孝心啊，不枉柏麟这千年来如此疼爱你。”

斩荒伸手拿过那几根灵气四溢的翎羽，笑道：“小蛇蛇，你只知凤羽笔有灵，却不知道这凤凰司火，他的翎羽以你的三昧真火根本不能炼化吗？”

“啊？那我岂不是白打了一架？帝君的仙丹浪费了！”腾蛇十分气恼。

“不浪费，你不能炼化，我帮你啊。”斩荒难得起了逗弄小孩儿的心思，“你求我啊？求我我就帮你炼成凤羽笔。”

“你！”腾蛇顿时跳了起来，一头白发都炸开了，但深知斩荒所说皆是事实，而他自己如今绝对是打不过斩荒的，不由得又气又委屈，玄灵与柏麟也不管他二人如何，只在一旁饮茶论道。腾蛇气急，又无可奈何，只得跺了跺脚，只得低头，咬牙切齿道：“求斩荒神君帮我！”一句恳求却说的仿佛是寻仇，斩荒也不计较他这态度，只要他肯低头服软便可。

只见他掌心聚起一团火焰，将那凤凰翎羽投入其中，一时间火光炽盛，火焰中灵气纠缠，仿佛凤凰涅槃，浴火而飞。腾蛇看得呆了，便缠着斩荒教他驭火之术。但见凉亭之中，一边饮茶论道，优雅从容；另一边火焰纷飞，手忙脚乱。

金乌西沉时，百草仙君遣仙鹤前来请玄灵回去，斩荒知道并无他事，是玄灵服药的时辰到了。但那翎羽还得再过些许时候才能炼成，此刻撤去莲火半途而废实在可惜，玄灵也觉可惜，便让他留下，自己先回去了。

玄灵走后，柏麟便坐在一旁喝茶，腾蛇闹的累了，自己化了原型缩在柏麟的手边睡着，斩荒一手撑着下巴，一手端着茶杯出神，那团火焰悬在半空中，灼灼燃烧，火光映照出的颜色与天边的云霞无异，仿佛是那莲火点燃了漫天的流云。

柏麟盯着斩荒看了片刻，挥手撤去桌上的茶具，换上了一个白玉酒壶和两只青玉酒杯，又轻柔地将腾蛇收进袖中。斩荒看着他这一番动作，伸手给他倒了杯酒，笑道：“你倒是对这条小蛇爱护得紧。”

柏麟亦不与他客气，一杯饮尽，淡淡道：“比起玄灵对你的纵容，我对腾蛇可谓微不足道了。”

斩荒饮酒的手一顿，看向柏麟的目光便有了些冷意，“你知道我的事？”柏麟对他忽然而起的敌意不甚在意，目光坦荡的与他对视，“昆仑仙界虽属西方白帝管辖，但我司职中天，辖制各方，又岂会不知？况且，玄灵时常跟我提起你。”

“哦？他说我什么？”斩荒把玩着手里的酒杯，漫不经心地问道。

柏麟执壶，自斟自饮，却答非所问，“我此生修行无情道，至高境界便是太上忘情。当年承接帝君之位，诚惶诚恐，生怕自己失了道心，有负天命，便向天帝求赐‘了无草’，但他拒绝了我。”他轻笑了一声，“他对我说，自做了天帝，才知道天道的可怕，任何人都不能违逆天道。大道无情，无情便不会有烦恼，不会为私情所左右，不会有失偏颇，然而无情亦是一种责罚，责罚他太过强求‘无情’，三界众生，皆有机缘，唯独他独立于三界之外，冷眼旁观，众生有情，故而他需要一位‘有情人’来替他治理三界，故而我不能是无情之人，太上忘情，原非无情，只是堪破之后，一忘皆空罢了。若是从未有过‘情’，又如何堪破？更何谈一个‘忘’字？饮下‘了无草’，强求无情，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他......他可是后悔了？”斩荒心中有些难以言喻的感觉，却又无法抓住。

“他曾对我说‘悔意，远比情思来得更重’。”柏麟为他斟满一杯。

斩荒苦笑道：“现在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不，还好，你还在，一切便都还来得及。”柏麟正色道：“你只需要知道：天帝的情，从不为一人，早已给了众生；而你，是三界众生中最独一无二的存在。”

斩荒抬起眼眸看着对面眉目清冷却心思玲珑的帝君，端坐了半晌，忽然展颜笑道：“你这桃花清露酒，着实不凡，堪称三界第一好酒，今日不醉不归如何？”

柏麟亦笑：“你若喜欢，来日方长，我这酒酿制不易，可不是拿来饮牛的，我有一位朋友，与你性情相似，改日介绍你们认识，你们必定能一见如故。”

斩荒知晓他说的朋友极有可能是那个修罗，不过却也要装做不知，应下见面之事。另一边那凤羽燃烧地只剩些许，斩荒伸手加了一道灵力，霎时间火焰中流光溢彩，一支金色的凤羽笔悬空而立。

斩荒将那笔交于柏麟，“今日听君一席话，醍醐灌顶，无以为报，这凤羽本是你家小蛇得来的，我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听闻你座下有四大神兽统领天兵，来日若有机缘，我可带他们回北荒历练一番，以强天界之兵。”

柏麟亦知千年前四海之乱时，十万妖军之强盛，斩荒于兵战之事想必比他和玄灵都要精通的多，因此也不推脱，笑道：“能得妖帝指点，四大神兽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