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觅得第一滴水。
昆虫振翅欲飞,草叶遮天蔽日,海平面不断下沉,雷声变得浅薄,虹光若隐若现,不安的视线纵横交错,编织成网……若把初夏分解成若干个足够小足够清晰的分子,便能捕捉到凡人不会在意的细节。
不知何时开始,我成了和那女人差不多的人,无事总爱发呆,茶和烟不离手,也爱沉默注视来往旅人,爱听逸闻轶事,更爱侍弄宅前屋后的那些花草。
花和草这种生物,当你与之对话,便会无声回应。喧嚣夏日午后,正适合寂静度过,浪掷些许时光,化作琼浆令草茧愉悦。唔,是件简单快乐的事。
独居的日子久了,我便开始自得其乐,偶尔也心血来潮地想四处闲逛。
医治病人之事暂且搁置一旁,你要知道,这世上有太多痛苦病人,也有太多医生无法医治的病症,所以……心急是无法成为一个好医生的。
那个女人,离开这片土地已许多年。存在的痕迹逐渐变淡。现在她在哪里,做些什么,我并不清楚。
只有住所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气味。
她穿过的衣物和草鞋,在角落积着灰;田地里地瓜藤在疯长,药草则刚长出两片真叶……
落云我要走了,你别来找我。
这是临走前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落云因为我累了。
然后她的眼角微微下垂,眯成一条缝。
我以为那是一句玩笑话。她大概只会出去旅行一趟,便会悠然归来。归来的夜晚,她会兴致勃勃地和我讲路上的见闻。而我也会神采奕爽地回应。
结果,她真的再也没有回来过。
村里的女孩们问我,你那惊一乍,情绪不稳定的师父呢?
我只能回答,她去寻找属于她的真理了。
然而没人能明白。
一开始那几年,我的心是饱满的,我因为进入那奇妙的世界而沾沾自喜,我奔波着医治病人,我喜欢看困苦之人喜极而泣的表情。
夜晚我在烛火下研磨药草。
后来,几乎在一夜之间,心中就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空洞。日复一日的生活让我觉得空虚,我开始羡慕庭院中的植物。我羡慕那种简单的生活。我喜欢有人能和我说说话。
想找到一个人说话、恋爱、结婚生子,其实很容易,可想找到期待争吵的人很难。
我也变成了一个奇怪的男人,也变得越来越想她。
去年夏天,我开始寻找她的踪迹。可是我一头雾水,完全没有线索。我去了海的对面,也去了遥远的森林深处,爬了雪山,还潜到湖底……却依旧一无所获。
她就那样凭空消失了。
我当然知道火山灰草之事,就算他极力隐瞒,我也从表情和反复无常的性格中揣测到了端倪。
荒漠中想要找到脆弱生命,就必须先寻觅到第一滴水。 那么,想要知道她在哪里,就必须找到某个突破口。
于是……我想到了一个人。
我希望他能有师傅的消息。
第一百二十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