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焉焉地回了家。推开门,母亲已梳妆完毕,正襟危坐。
她还是如此的好看,即便久病缠身,面色惨白,身材庸肿,可精致五官没变,眼睛依然楚楚动人。
涂了眉毛,瞄了眉,梳了父亲最爱的那款发髻,气色似乎也变得好了些。
木桌上有插好的花,栀子、海桐叶、鹿葱相交辉映……
以及……我从未见过的植物。
那种植物小小的一团,用手轻轻一模,湿漉漉的,着实奇特。
当我正准备何父亲那到底是什么,他却端着铁锅走了过来。是一大锅香气扑鼻的磨菇豆腐鱼汤。
父亲给母亲盛了一大碗,又给了我一碗,然后才坐下。
慕容博吃吧……
语气有点古怪。
那日家里的气氛沉重,明明外面阳光很好,屋子里也够亮堂,母亲还化着精致的妆容,却显得阴沉沉的。一切都是阴沉沉的。
留给我最终的记忆,大概是母亲品尝鱼汤的模样。
鳟鱼肉洁白如差花瓣,用筷子轻轻一戳,便沉浮于水面;蘑菇嫩滑,气味摄人;豆腐细腻泪柔,微微颤抖。
母亲先是尝了一口汤,随后再细细品味鱼肉。
她的眉头轻轻抖了下,眼眶似乎是潮湿的。不出几秒,唇角的红逐渐染开,像极了鮮血。
范母鳟鱼的味道真好,可惜……今后……
慕容博不要在孩子面前说这些。
可惜?今后?我不懂……
母亲最终死于那个晴天的午后。
饭毕,父亲还端来了一份甜汤。甜汤里有小颗糯米团子,桂花蜜,撒了新鲜的鹿葱花瓣,还有丝丝缕缕的东西。
我向父亲说我也要喝。一向疼爱我的父亲却拒绝了,他说,只有这么多,你要吃的话,下回再做给你吃。
我就羡慕地看着母亲一口口喝完那甜汤。
突然,我想到一件事,鹿葱的花,难道不是有毒的吗?
为什么,父亲给母亲做的甜汤里,会有这种东西?纵然他深知母亲迷恋鹿葱,但也不会犯下如此错误啊。
难不成,是父亲已经开始嫌弃母亲,所以在甜汤里下毒?只是,鹿葱的毒性并不高,需要过量食用才会有生命危险……那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呢?
休息片刻后,母亲便坐在院子里赏花。
她已经有很久没去赏花,自从病情严重后,院子里便只剩下各类药草,观赏类花草早已不见踪影,唯独鹿葱花开了又败,败了又开。
因为那是我和母亲都喜爱的植物,生命力又顽强,父亲便让它们自生自灭。
每一日,我都会采摘新鲜的鹿葱,放人母亲床头的容器内。
鹿葱做发出的香味,典雅、清幽、节制,像极了母亲。
看她心情不错,我就坐在旁边陪着她,我们没有再闲聊,因为她气若游丝,说几句就要休息片刻。许久,我抬头看了眼母亲,她像是睡着了,神情舒缓,面带笑意。
我并不知那时她已经悄然离去,直到那晚父亲来到我身边。
他说,从今天开始,就只有我们父子俩相依为命了。
有什么在轰然倒塌,那一刻,惊愕、疑虑、悲伤似呼通通道消失了,只留下张然的空白。我站在原地,镇定自若,仅仅是轻声答道,嗯。
第一百二十话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