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入了春,细雪消融才正冷时。泥滑喇,脚支沙。阁里的妇人端坐妆台前,施粉调朱,贴翠簪花。曦和初升,侍娘随行,捎被携垫,又端着一件食盒。推门吱呀,夜香已尽。
“我儿……快起来,这怎的了,天寒地冻的,主君也真狠的下心来。娘来了,好丫头,别睡了。”大娘子抱起睡倒在地的李昭懿,用指尖替她捋好鬓发。
睡眼惺忪间,嘟喃着喊娘,茯苓见状也一同搭手。“娘,你怎么来啦?”
“我儿,怎的罚跪祠堂了?昨儿个不好着呢?”
茯苓因而进言。“小姐昨日初上书堂,读书困闷,学生们论着先生出的题,不曾想唐小侯爷跟小姐拌了嘴,正下学回家呢,被小侯爷叫住赔不是,又给了一把伞给小姐赔礼。可是,小姐也没要,回来的时候衣裳都湿了。”
大娘子听言眼眶湿润,眸子里更添几分心疼。“身子本就不大好,又偏招这一罪。”
“小姐也没个甚法儿,想来也是和风苑那生的事端,主君一回来就往和风苑跑,勤的紧。只怕是老太太知道……”
“我偏禀了老太太去,倒要看看是怎么个说法。庶女也敢在嫡女头上兴风作浪。”大娘子遣了身旁的秋棠同茯苓一起带着四小姐回屋去,又吩咐那头的小厨房备下驱寒的吃食。
“茯苓,过会子去先生那请个安,说四小姐明日不佳,后日欠好,只待病好了再去上书。随些礼去,别叫人说咱家是不知礼数的,放谦卑些。”
茯苓应声,只待李昭懿用完膳入睡后才往书堂去。
“母亲万福。”苏秀容轻拨珠帘,放轻了脚步,眼眶湿润,捻帕掩容。
“堂堂主母,作哭啼样做什么?”老太太坐在榻上,侧身修理着花盆,青绿的碎叶散在毯子上,锦溪正要清扫,却被拦下,支去做些别的物什。
“可怜我的懿儿,清晨去四知堂瞧她,只见她躺在地上睡,主君连张垫子也不给,儿媳虽是心疼,也万万不敢违抗夫君,只能请老太太可怜懿儿。”大娘子苏秀容哭的直打气嗝说了半晌话也听不出个由头来。
“我早就知道了,好了好了,哭哭啼啼像什么样。懿儿是我一手带大的,我不心疼她谁心疼她。和风苑那位且由她逍遥些时日,我懿儿也非无罪不是?她自己也理亏,不精明给人抓了辫子,自然是要她长长记性。崔英如终有一天会报到她自己头上的,你有这哭啼的功夫,还不如去瞧瞧榆桑楼那处,昭安本就离这些姊妹住处远着些,又没有小娘陪着,你得多去看她。”老太太轻拍她肩。她自然晓得主母尚且难做,但万事皆以大局为重,乱了阵脚,一手好牌也会打的稀烂。
苏秀容领命去了物所取了些吃穿用的物所,又遣人去把李昭懿那厢的屋子收拾出来,姐妹二人好有个照应。
“昭安…昭安?”只见院内空冷无人,石缝里的青苔被冻的青黑。正巧,颖哥儿从里屋出来。颖哥儿是李昭懿在外头捡回来的丫头,无父无母可怜的紧。那会昭安娘刚过世,身边的下人都被崔小娘遣散了去,独昭安一人在这清冷的屋子里。李昭懿本预着自己用的,却听昭安自己一人,便把颖哥儿拨了过去,主仆二人好有个伴,日子也不算太难过。又加上祖母慈悲为怀,让她同长房这厢一道去书堂,倒也不至于独坐家中,孤独寂寥。
“颖哥儿!小姐在哪里?”
“夫人,小姐刚睡下,还未睡熟,且要我去喊吗?”颖哥儿冻的通红的手里捧着一盆衣裳,许是刚要去晾晒的。
“不必了,待她醒了,叫她到四小姐那厢的回廊那,老太太给她腾了间暖阁,物什一切都安置好了,人过来就行。我还拨了一个庆兰给她用,你也轻松点。好姑娘,去物所领些膏药擦擦,全记我账上就行。手冻成这样,怎么才好。”
颖哥儿点了点头,直道谢,又送了苏秀容一路,方才回屋去叫李昭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