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之海（21）

　　丹曦以南。

　　连绵不断的雨水将整座森林浇得饱满欲滴。墨绿色的枝叶如同一道无声高歌的海浪，永不止息地往复循环着。

　　一群群的飞鸟同天边的长云擦身而过，朝下一头扎进翻涌的丛林之中，仿佛鱼入海底，倏然失去了踪迹。而在鸟群的末尾，一只体态修长的雪白鸟儿却未能跟上前面同伴的脚步，像是撞在了无形的玻璃罩子上，砰然化作一团淡青色的雾气。顿了一顿，雾气就像雨水似的，缓慢渗进了寂静的森林。

　　“轰！”

　　森林深处的高山之中，一炉热焰猛然炸开，碎裂的炉盖噼里啪啦掉了一地。团团的乌烟瞬间淹没了整个房间，把闯进门来的小孩熏了个跟头，眼泪汪汪道：“师父！您又炸炉啦！！”

　　黑烟里仙风道骨地走出个矮老头，花白的胡子被烟灰染成了墨色。他一脸严肃地敲了敲傻徒弟的脑袋，吹胡子瞪眼道：“怎么跟师父说话呢！”

　　小徒弟委屈巴巴道：“我说实话嘛……”见师父又有发脾气的征兆，他忙岔开话题：“对了！丹曦国巫的传讯——”

　　他摊开手，一簇晶莹的青绿花朵在他掌心徐徐绽开。小徒弟絮絮叨叨地补充：“……不是我没用心啊，是真的没拦住，它自己非要往里钻……”

　　老头连忙又塞了他一颗爆栗叫他住嘴：“你是真傻假傻！！当着人家面说什么呢！！！”

　　小徒弟连忙捂住了嘴，啪嗒啪嗒地跑了。

　　老头望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转头对那朵花道：“徒弟不中用，言语如有冒犯国巫，还请见谅。”

　　那花朵微微一旋，散作烟尘。烟尘不落，悬于空中，随声音一粒一粒地轻轻震颤着：“伏先生言重。”那声音笑了笑，有些无奈，“至少，您还愿意让我进藏月谷，是我该谢您。”

　　伏道人并不搭这话茬，只道：“国巫此次传讯，是为之前默钟示警？”

　　“正是。”菽祭温柔道，“我有八成把握，默钟示警，是为了镜蝶自长川复生，重现世间一事。”

　　伏道人眉头一跳，呵呵笑着捋了捋黑糊糊的的胡子：“或许是卜卦出错了吧……长川早在千年前就已彻底崩毁，连寂静之海都残破不堪，怎么可能还有镜蝶残留？”

　　菽祭却毫不退步：“卜卦并无错漏，我以丹曦巫族之名起誓，此事的确因镜蝶而起。”她言辞恳切，“况且，旁人不知，伏先生难道也不知——镜蝶本是灵力化物，尽管曾依托长川盛极一时宛如妖族，但到底是灵力所化，即便长川崩毁，只要有同源灵力为蝶种，镜蝶复生并非难事。”

　　伏道人终于沉下脸色：“并非难事？简直胡言乱语！”他冷冰冰道，“千年前的蝶种是由谁所化，国巫不会是忘了吧？想要以那位的同源灵力再生蝶种，还不如谋划重建长川，修复寂静之海来得简单！！”

　　他不愿再做周旋，直接道：“国巫来意不妨直说。”

　　菽祭沉默片刻，只能道：“前往查看寂静之海近况的人选我已有决定，但……若最终证实长川未复而镜蝶确存，妖族那边——”

　　她语气已然放得很轻缓谨慎，然而仍旧是话没说完就戳爆了伏道人的狗脾气。只见他当场勃然大怒道：“好啊，我说你怎么吃饱了撑的来找事，原来是惦记这个！！想都别想！藏月谷和妖族老死不相往来，这是铁律！！你想跟妖族证实镜蝶的破事，你自己想办法去，别牵扯上我们！”

　　“……伏先生——”

　　伏道人却不肯再听她一个字，当场袍袖一挥，大喝一声“走你”。平地骤起狂风，如山怒吼，将那震颤的青绿色烟尘吹得一干二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