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之海（1）

　　海底会有什么呢。

　　无边的雪白的细沙。柔软缠绵的植物。千奇百怪的鱼。还有翻涌的，充斥耳边的水声。

　　芊眠长在海边。以上都是她想象过的场景。当她忍无可忍遵循暗示冲进海里的时候，她想过死，也想过以上全部的瑰奇场面，而现实往往不如她所愿，最终映入她眼底的，是一片的寂静。

　　没错，海底安静得令人窒息。

　　明明海面上一如往常。浪花，海水，风和云。然而冲入这片海底时，所有的一切都仿佛柳絮一样轻飘飘地被拂去，远离了身边。那滋味有一点微妙的难受，让人有种陡然一空的错觉。

　　很不舒服。

　　然而芊眠没有死。扑面而来的海水将她灭顶之后，既没有让她成为一具漂浮的发白肿胀的尸体，也没有让她“眼前一黑”、“出现一道白光”或者“一瞬间一眨眼一刹那”就消失在此地。

　　她仿佛一只平平无奇的水母，飘荡在海水中，晃来晃去，没头没脑。那些海水从她身边经过，如同在地面上风鼓起了衣角一般自然。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从小到大纠缠着她的暗示，在她没入海水的瞬间，终于消失了。

　　如同从未出现。

　　这结果让芊眠非常满意。以至于她甚至有一瞬间想过要么直接住在海底好了。反正她也不会被泡发，也不会死，海底也有吃的，又安静，正是她梦寐以求的好住所。

　　可惜这想法刚出现，周遭的海水立刻如同恨铁不成钢的父母一般隐隐有了崩溃的迹象。冰寒的气息仿佛透过某处碎裂的屏障渗进了芊眠的感官，像在威胁。

　　识时务为俊杰。她很老实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既然不能原地住下，那就只能到处探索了。芊眠适应了一会儿水下作业，以一种好用却难看的狗刨式前进方式缓慢地朝一个方向爬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要找什么。然而不论是从小到大阴魂不散的暗示还是刚才一言不合就翻脸的神秘力量，都证明了有东西在暗中盯着她。他们注视她长大，又在合适的时机驱使她投海，逼迫她前进。

　　那么想必他们也会给她指明一条正确的道路。

　　尽管芊眠很讨厌被控制，但她打不过也一无所知，索性顺从吧。在阴影之下寻求卑微的自由也是很愉快的一件事。

　　心很大的芊眠这么想着，爬了很久，终于在不知是她足够努力还是那神秘力量看不下去的时候，到达了她所谓“命定的终点”。

　　她看到了月光。在无边的，寂静的海底。

　　那光芒并不耀眼，甚至称得上暗淡，在海水中弥散着，同她一样，像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水母，一下一下地飘荡着。

　　像个活物。规律地呼吸着。

　　它也许是白色的，也许是蓝色——谁知道呢。总之此刻身在海水中，在芊眠的肉眼里，那就是一束柔软的，蓝色月光。

　　传说中的，出现在神明诞生和死亡之处的，蓝色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