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蓝色月光落下的地方,有无数的神明死去,也有无数的神明诞生。那里是终点,也是起点。
芊眠常常经过海边,望着翻涌不息的海浪,脑子里总是在想,每天晚上落在海面上的月光,算是蓝色的吗?
没人能回答她。只有轰鸣的海水给予她些许的回音。
因此也没人知道,她曾躺在沙滩上做过无数的梦。梦里有高耸的冰山,海水倒悬在头顶之上,幽幽的,荡漾着波光,翻涌着庞大的雪白浪花,如同远古的猛兽发出低沉的嘶吼。
芊眠有时觉得自己变得很小很小,像一颗尘埃,漂浮在无所不至之处。她能看到冰山上一道一道锐利冰寒的裂痕,像巨大的伤口,沉默地横亘着。
有时她好像又变得很大很大,像一座山,或者是土地。她能感受到无数的生命在她身体里蓬勃生长,开花结果,能听到鸟鸣和风声,雨水打在她身体上,慢慢地渗下去。
然而不论是尘埃还是土地,都有一个剔透冰凉的嗓音在悠悠地呼唤着她的名字——准确来说,并不是在喊“芊眠”这个名字。
它只是在呼喊,嘶吼,哀泣。发出令人心颤的声音。模糊而尖锐。让人无法忽视。
但是芊眠就是知道,那个声音在叫她。
透过不知道多少年的岁月,从洗刷的时光长河里叫她,希望她前去相见。
那就像某种古老的暗示。
这暗示仅仅只能在她的梦中相见,甚至无法在她清醒之后留下一星半点的痕迹。它太微弱。却又无比的漫长。仿佛风,仿佛雪,仿佛雨,以及世间的一切。
它无处不在,又潜移默化。
让芊眠觉得,好像整个世界都在排斥她,又试图吞噬她。这种错觉在她短暂的十几年生命里从未消失过,反而愈演愈烈。
以至于她生出一种叛逆的想法——来啊,光明正大地打一场,谁赢了谁就是这具身体的王。何必躲躲藏藏地恶意勾引。
这样的想法越积越多,最终在她十五岁那年夏天,彻底爆发。
那天很晴朗。海水格外汹涌。清澈的幽蓝色仿佛一卷浸染的宣纸,铺展开,有种引人遐想的魅力,雪白的咆哮的浪在其间如同怒放的花朵。这是一卷最完美的丹青。而天空仿佛另外一泓倒悬的海,展露出某种微妙而明净的蓝。
没有云。
一切都如同梦境里一样。
除了那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冰山。
芊眠心里冒出某种指示。她清楚地知道,那是因为那股暗示突然到了前所未有的强大的一刻。强大到她无从躲避,只能遵循。
所幸,她也不想躲避。
于是芊眠收拾了家里仅有的东西,背上小包裹,仿佛赴死般,义无反顾地冲进了海水里。
她在寻死。
也在新生。
那一天的天气很晴朗。
天很蓝,没有云。也没有风。鸟儿在礁石上肆意歌唱。整个世界呈现出一种奇妙的美好。
那是夏芊眠十五年以来经历过最美好的一天。没有那繁杂的梦境,也没有令人头疼的暗示。
她的身体轻灵得不可思议,完完整整地属于她自己。
以至于很多很多很多年以后,当夏芊眠站在血海面前飞快回忆过去时,最终留在她面前,叫她怀念,叫她不舍的,竟然也只有这一刻。
她曾疑惑过这是为什么。
后来想想,是因为从未拥有的自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