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他并未罢休,元庆帝也并未罢休。
宽大的无极殿内,他差了老太监将殿门堵死,将一个刚刚失去母亲的奶孩子关在里面,急言令色。
平日里亲切友好的父皇,这一刻却将长而冰冷的银针刺入他的手指,顾不得他的挣扎。
他虽然不懂得父皇这么做的真正目的,却懂得他的佯装。
王皇后曾经与他说过,前朝的李皇后家大权势也大,后来便遭人在宫中陷害,皇帝也草草了之,忠臣问及借口,皇帝并以南下繁忙为由,好好在江南过了一段歌舞升平的日子。
王皇后动情地抚着嘉禾的头,说得认真:“就是那去江南巡视,你父皇遇到母后,很快便封了我为皇后。那时离李皇后薨逝不过百日,群臣反对,你父皇便在朝前削了人家的乌纱帽,但真吓得文武百官闭了嘴,也在表面上认了我这个皇后…”
“后来呢?后来怎样了?”嘉禾扭头。
“后来,母后仗着皇上的独宠,很快就有了你这个屁崽子!”
王皇后扭头扫视了周围,见没有闲人,就就没顾了皇后的仪态,放身在地上大笑着,搂着嘉禾。
“好呀,娘敢说我是屁崽子…看我不打你屁屁…”嘉禾说着就要动手,但很快悬在了半空中。
他看见母后眼角放着一颗晶莹的泪,虽不大,但足够让人惆怅。
“母后,你怎么啦?”
“嘉禾,再叫一声娘听听”
“娘,娘,娘娘娘娘…”
“别叫岔气了,叫了就变成娘娘了!呵,傻屁崽子…”
她没在说下去。后来是他从别人口中听来的。
王皇后仗着宠爱,父辈一路生官,手中的权势逐渐变大,大到足以威胁皇帝的地位,皇帝对她日渐冷淡,没过多久祖父便被穿出贪污贬官,暂时交滞兵权。
一切的一切都那么巧合。他又纳了新欢,整日锁在无极殿的偏殿内,只唱歌给他听。
没多久,那宠妃的嗓子就哑了,内务府总管来各宫嘱咐,叫不要出门,免得感染了疫病,待尸体焚烧后再解禁行令。
王皇后端在窗前,看着冲天的火光和浓浓的白烟,嘴角绽放出一个诡异的幅度。
她堵她不会输,她堵她是例外…
然而,在帝王之中,并未侥幸和侥幸和例外,她输了,输得很惨。
…
无极殿内,豆大的血滴滴在琉璃盏内,清冷相融,但每个在场的人脸上丝毫没有例外…
皇帝俯下身来,他以为是要再验,便主动把令一只完好的手指递了过去,抬头看着他。
皇帝一怔,罢了罢手,差人出去。偌大的殿内又只剩两人驻着,四目相对。
“你母妃去了…”皇帝的眼角蓦地掉下一颗泪,将嘉禾扎破的手夺过来,放入口中。
“疼不疼…”话锋一转,目光又落在那碗未端下去的琉璃盏上。又是毫无厘头的一句话。
“我也一度以为我会让她是例外…可惜,我没做到…”
丞相带兵拥护大皇子上位的密令,被截下来,就放在那只琉璃盏旁,他未拆开,却以先知。
“你母后对我最是有情,不愿谋反,先父皇一步去了,将这难题留给父皇。”
“我还能活几年?”元庆帝扭头,将阴婺的光落在他的脸上。
“父皇您万寿无疆…”
“万寿无疆?那他们怎么那么心急,急着为朕准备为预知的一切?”
“孩儿不知…”
“罢了,罢了,倒是可惜了本王的倪倪了…”
倪倪,是王皇后的乳名,嘉禾都不知道,只是心中愤怒地看着他,表面却挤出一个不在乎的表情。
“父皇,儿臣为去了的母后整理遗物了…”嘉禾平淡无奇,叫人看上去有点怜爱,看上去却更多有些隐忍。
元庆帝扭头,瞥了一眼桌上的糕点,“禾儿,把糕点带上,填填肚子!另外…”他眸子沉下来,接着道:“别忘了我的把剑,将它一并送与你母后…”
“知道了,孩儿告退…”
嘉禾远去,能隐隐听到哭声。
方才屏风后一直未露面的人走出来,双手抱拳,跪在元庆帝身前。
“尊主,大皇子要不要…”死士比了个杀的手势,却见他半晌未答。
死士抬了眸子,却瞥见他再端详一幅画。
良久,才缓缓开口:“他与倪倪都是无辜的,没了一个,不能再没第二个…”
“令外,碰了倪倪那人阉了,丢到猎场喂狼。”
“是,尊主”
“还有,丞相府灭府的事,封锁消息,不要传到嘉禾的耳朵里…”
皇子被怀疑血脉,本就是其此大辱的事,如今又痛失了母亲,一个小小的孩子,怎会承受得住打击…
他满心顾着说着仁义道德,连谋划心爱女人之死都要如此肮脏的手段,比任何人都无情。
他似是明白了母后从前那般心境:世俗女子大都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宫闱女子却想要世俗女子那般相夫教子,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哭累了,倒在母后的遗物里,枕着母后入睡,满是香甜与安心的味道。
“赵元庆,我要你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