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破碎的心在喉腔里跳动着,他只得靠着奶嬷嬷的肩,小心的问着。
原来,冷若冰霜,沉默寡言的人也会将心事滔滔不绝地向信任的人宿说。
那片毯子上坐着一个老嬷嬷,头发花白,认真地听他说着,时不时地抚摸着他的额发:“皇子可别忘了,你是嫡子,有着皇室正统的血脉,将来独步天下,天下一切你想要的女子都尽收囊中!”
“包括苏婉吗?”这句话他没敢问,只是藏在心里。
他寡言,只是不敢说罢了。
他寡言,只是不敢随意说,像母亲那样被活活逼死,死无全尸…
嬷嬷还未带着他们来府中教习礼仪时,王皇后暴毙,原因只有他和他亲切的父皇知道。
嘉禾闭了眼,揉揉手上未愈合的伤口,疼痛再次袭来,刺激着他浑身的细胞,奶嬷嬷心疼,上前用湿热的帕子擦着与血水混在一起的晶盐,潸然泪下。
“孩子,伤口撒盐还不跟奶娘说,是要独自忍着痛么…嬷嬷呀,知道你有苦衷,只是忍着,不说出来,只会更痛呀…”
“嬷嬷,我习惯了…”
“今日是父皇为嘉元安排的好日子,嬷嬷也上前厅去讨杯喜酒喝喝。”
“嬷嬷,不必说了,我知道…”他上前一步扶起嬷嬷的松软手臂,轻轻缓慢地将她推至门前,缓缓合上吱呀的门,抱了空剑鞘,独自伤神。
嬷嬷刚才说与他的独步天下,只是在外人眼中罢了。
他闭眼,眼中逐渐浮现出他母后生前的最后一幕场景,他对她的记忆便只有爱与害怕了…
王皇后去时,皇帝毒辣狠绝,口谕中说是中了瘟疫,避免传播而下令下令焚尸,实则是在偷偷运到狩猎场中活活烧死的。他懵懵懂懂,跌跌撞撞地跟着运人的太监来,在树背后,却只看见母亲为他比了个闭嘴的手势。
她活活地被浓烟呛晕,烧到了那堆干柴之中。
一向活泼的他失了母亲的庇佑,只得用慎言来保护自己。
王皇后一生清明,那日竟然一改往日的端庄贤良的形象,被人撞见与人明目张胆地在皇帝的内宫与私通…
“陛下,救我!”王皇后狼狈地托着破碎的凤袍,身上散落着几点被暴力扯断的流苏,脸上泪痕点点在内殿被人胡乱的啃咬着。
皇帝下朝回宫,才至殿外便恰好听到殿内女子的呻吟,当即抓奸在床,不到片刻,便安上了私通的罪名。
竟然,也不给她解释的机会,选了密道,向猎场送去。
“父皇,不可以!”嘉禾下了宫学先生的课,正看见经过他寝宫旁的车。
母亲衣裳凌乱,疯笑着拍打着车上的木板,脸上千泪横干,狼狈不已。
“将这淫妇烧了,不留一点浪荡的痕迹!”一向亲和的父王红着脸,吩咐道。
“喝,父皇!”元庆帝转过身来,,那挺立的脊背,猛烈地抽搐起来,莫大的疼痛便顺着他宽大的指缝流泄出来,脸上的骨骼疼得声响。
再一松开,他便一个踉跄,栽坐在地上。
一双金丝革履的靴子渍着血渍从他的腹部迅速地抽离出来,止不住的疼痛蜿蜒起伏在腹部,霎时嘴角溢出一抹好看的鲜红。
“来呀,将这个野种带上!”
双腿悬在空中,被一个侍卫拎着,像囚人一样无助…
王皇后临死为了嘉禾,将自己的清白堵上,换取他的儿子锦绣前程。
“我与旁人私通,还不是因你对我冷淡至极。自那日禾儿生下后,你只许了我们虚无缥缈的承诺,却并未一日真正来看我们。我一介妇人,不比皇上佳丽成群,我也需要安慰呀。哈哈哈!”
“皇上好手笔,借机让我死,好扳倒我那还有些权势在手上的父亲,巩固你大莫的基业!卑鄙至极!”
“嘉禾,为娘走了,今日之事不要与外人说,一定要否认你的母后是与人通奸的淫妇!”
壮丽至极,悲凉至极。
王皇后绽放了她最后一个笑,对着她的孩儿,比了个“嘘”的手势,倒在干柴中,霎时浓烟变为绚丽的火苗,真诚热烈。
嘉禾硬硬地将眼泪憋了回去,冷漠至极,仿佛一刻,心中便填满了骨血,成熟而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