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跑

叮铃铃~叮铃铃~

柔软的床上还在睡懒觉的人，被窗外刺眼的阳光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黄。

因为今天是运动会，于是——普天同庆！

“这个是给领导的！你别动！”

“哎哎！那个你们小心点！”

走廊中确也有人在讨论闲话。

“方队你班啥样的？”

“谁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几个班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人上去表演，根本挨不到我们的事情。”

大街上，公交里，学校里，操场之上，班级里……

众说纷谈。

全世界都洋溢着欢乐，吵闹声不绝于耳。

陈曦揣着手机，双肘撑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窗外传来秋季的朝气，那是独特且妖娆的。

“干什么呢？”耳边忽然一热，她微微向身侧躲了躲，秦若和今天穿了件黑衣衫，那衣衫真是眼熟的很，再仔细一瞧，不就是班级里为了运动会特制准备的制服，昨晚的晚自习才发到各自的手里。秦若和挑着眉，也在看着陈曦一身白色的便装，倒有些清风明月的滋味可寻。她就那么满含笑意的看着陈曦，嘴唇微启，轻声问：“好不好看？”陈曦看着那张脸，此刻离得近了，就越发衬出了对方那骨子里的张狂，与夏日的烈阳无异，却也自成一派。陈曦一瞬时的恍惚变得奇怪，她努力点点头，有气无力的道：“好看。”

“果然我就是天资卓越啊！”秦若和自夸自耀道。

“哼……”陈曦撇过头，嘴角牵起一抹笑。她好久没有如此开心，微微合上眼，耳边是秋风萧瑟，身旁是朝阳烂漫。全世界都在她的世界里变得美好，现在的班级，人，和事，不如意渐渐消失了啊……

“好了好了，快把东西都搬下楼去！都各自帮一帮！”

冯乾知从楼下赶来帮忙招呼着各班的人，他那张嘴好像是永远不能停下来一样，念念咕咕个不停。

“今天是运动会，各位要拿出最好的精神面对！无论对手是什么样的，一定要斗志昂扬，不准垂头丧气！特别是我本班学生，让我抓到了，有你们好受的！”

“噗！”耳边传来妮笑，陈曦整个脸色都不好了。

那长跑又不是她自己要报的，垂个头丧个气怎么就犯罪了？要说童颜那丫头也是，闲的没事不找别人找她来做什么？能考大榜前三了还是有钱有势了？

娘的。

这都什么是事儿啊。

操场上，人声鼎沸。广播员声情并茂的演说着 致敬词，随着每一句介绍，一个接一个的阳光班级的队列从操场的跑道上走过。秦若和吊儿郎当的走在班级队伍里，向四处左顾右盼。这跑道站上去就有一种压抑感，更别提在这顶上赛跑了。早知道的话就不应该跟陈曦赌什么气，这下可好，累坏了咋整。

随着思绪的远飘云外，队列也结束了。此刻全校的师生都坐在自己班级的位置，自己的凳子上，讨论着接下来的重点节目。

陈曦抬头望了望天空。烈阳高照，脚底下的陆地透过鞋底都能感受到一份燥热的疏狂。可能运动会就是这样，冥冥之中带着属于夏日生机勃勃，以及那份可望而不可即的赤子之心。“想什么呢？”耳环传来一声问候，她放下手中的饮料，摇摇头：“没什么。”

气氛里油然而生出一种尴尬。那是深入人心的。

“咳！”秦若和后悔极了：“要不……我替你去跑那一千五百吧？怎么着你也不会出事，这么热的天，我是生怕你这小身板一个不小心晕过去，摔着了。”

陈曦态度十分决绝，她道：“我没那么废物。”这话是不错的，自从出生那天起，就没有人允许她废物，她必须要有胜人之处，这是她活着乃至存在的根本。虽然有时候会累。“我会自己跑下去，不需要任何人帮。”因为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帮她，她也不会想要在这种无缘无故里欠下一份人情“谢谢你，但我，是我。”

秦若和愣了许久，她看着那分明的侧脸，那眼底好像布了一层霜，此刻每一次呼吸都好像是一只濒临死亡的一生坎坷的生物的苟延残喘。那双眼望向了天空南归的北雁，忽然间有了那么一丝望而却步的向往。

她张了张口，却发现，好像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长跑开始前的几分钟，秦若和夺了几个金奖，被冯乾知一顿夸赞，捧着肚子就要向其他班级的同行炫耀去，在那之后，就是秦若和无视一切，向陈曦走来的情景。那双眼中布满能够包容一切的圣洁，闪耀。

陈曦看呆一会，微微张口：“你有事吗？”秦若和没想到她会率先开口，先是顿了顿，随即咧嘴一笑：“说是也不是。”陈曦：“没事别找我。”秦若和无奈的瘫了摊手，这暴脾气啊，怕是只有她能受得住喽。

“搞什么嘛~来不来找你，我的位置也就在你旁边啊，只要我想找你，你也没办法不搭理我。”她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自己的凳子，陈曦脸上抽搐一下，翻了一个要飞出宇宙的白眼。秦若和越发觉得有意思，闭着眼睛弯着嘴寻味了一会，却半天也没能找到那根让她不能自已的小尾巴，太有意思了。她想，这不比那些天天卡哇伊的女孩强？

“咳咳！不闹了不闹了。”她坐在凳子上，不顾陈曦反对就拿过陈曦的手放在膝头，重重摁住，她与那双怒瞪着自己的眼神对视，一瞬间就破防了：“好了好了，不惹你生气了，别恼了，嗯？”陈曦天生不怕打不怕骂，偏偏就吃软的，秦若和这么一哄，耳根子都快有夕阳红了，便不再不乐意，佯装不在意。“我是想跟你说，知道你的会知道你的优秀，不知道你的永远也只会小人多作怪，所以，不需要害怕，失败是成功之母，哪怕你不擅长这方面，尝试了却失败了，也要永远记得自己所被人认可的一切，那是荣耀。”秦若和说着，眼里没有杂物，只有一个人——陈曦皱着眉头又舒展开，显得慌张极了，没被人哄过的小不点突然被温柔的话语对待，真的很害怕：“所以你？你到底想说什么？”秦若和拿起陈曦的手，放在手心里，出神的看着：“你要……你只要相信你自己就足够了，终点，会有人为你庆贺，为你的路上，铺满花瓣。”

手中的手的忽然抽离，陈曦吓得猛然起身躲避。秦若和坐在凳子上望着自己的膝盖，大脑一片空白。两个人双双哑口无言，陈曦站在那里甚至于无法进行肢体活动，这么一切……太不可思议了。

“请参加长跑的同学到预备区进行热身，请参加长跑一千五百米的同学……”广播一遍又一遍重复着。

陈曦基本是毫无思考的转身向着预备区奋跑，她敢说，她连体育加试的时候都不会这么拼命。

秦若和望着手中逐渐空虚的温度，陷入了自我怀疑。

她到底在做什么？！

陈曦躲在预备区中，捂着领口，眉头皱着。过了少许，她深深呼出一口气，开始赛前拉伸。刚刚那种感觉，实在是太陌生了。是从心底传来的，让人兴奋，让人甚至有些愉悦的感觉。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很奇怪的吧。

她站在跑道上，那红色道路发着烫，踩上去又温暖炽热，让她想起了刚才的感觉。啧！还没完没了了！

身边的人都蓄势待发，她们一看就是赛跑里的精英，裁判员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开始跑起来。路上逐渐燥热，喘息，双腿开始沉重，从来没这么累过。啊……或许是有的，有的……只不过，那时候太冷了，她当时还没有这种难受。

那是一个冬季，那是一个让她思绪混乱的冬季，那明明是她的生日啊……

那一天，母亲离开，是被父亲逼的。

还记得那一天前一天的晚上，陌生的香水味，吵闹声，辱骂声，开关门的声音，玻璃杂碎的声音，以及母亲的嘶吼声……那夜她不敢睡觉，她太害怕了，于是就躲在被窝里，一点点的颤抖着，到了最后，一切都静了下来，只有母亲一个人的呜咽。她壮着胆子透过门缝偷偷的望着母亲，她跪坐在地上，身旁是一片狼藉。

第二天，母亲扬言要离开。

“小曦啊，你知道妈妈为什么要搬出来这么多的大箱子吗？”

她只是摇摇头。

“妈妈要出去旅游，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离开。这段时间呢，会有一个新的阿姨来照顾你，她可能会对你不好，但你要记住，你不可以告诉爸爸，知道吗？”

她累得呼呼喘气，最后却落得了个倒数的名次。可这样又有什么办法呢？她真的好累，就好像那个冬季的一天。

“送你。”

一大捧满天星忽然坠入视线里。秦若和拿着翻墙跑出去买来的花束累的与陈曦无二，但依旧笑着，你们明朗。

陈曦微微抬起头，秦若和却忽然睁大了眼，她神情紧张的看了看周围，忽然扯起陈曦的手腕跑去。

丁香花林里，陈曦靠在一棵树下站着，花束被放在地上随着风声沙沙作响。

她惊慌失措的抹着眼泪，她此刻不敢抬眼看任何人，脸皮都已经磨红了。秦若和看不下去了，上前堵着人硬是把把像是粘在脸上的手掰下来。

“你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