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鸟啼,啼绿了五龙台的遍地生命,它们伸着懒腰,打着哈欠,从诗情画意的春梦中不愿醒来。清风徐来,吹拂着它们修长的身段,随风飘荡。王长荣一声口哨,吹着时光的车轮滚滚向前,裹挟着他们快速长大。
王长荣和王长富在四个大人的疼爱下,已经初步长大成人了。
有些事,始料未及,王长富的驼背越发的厉害,兄弟俩也都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了,由于王长荣能说会唱,很快地就找到了自己的婆娘——刘良英。
农村人受封建思想的毒害还是比较严重的,尤其是一家子有两个以上的男娃娃,只要成家立业了,就会分家。
通常情况下,谁成家立业了,就会把谁分出去住,但是在王长荣屋里,刚好反了过来,变成了王长富搬出去住了。
王长富在全家人的帮忙下,搭建了两间土房子,盖的石板,一个人住,自己养活自己。
他本身肉体就受到了摧残,现在的生活也是过得一片狼藉,一塌糊涂。
而已经成家立业的王长荣,生活则是过得风生水起,短短几年内,就生了六个孩子,分别取名王和秀、王和善、王和财、王和全、王和芝、王和金,有男娃也有女娃,养老送终不是问题了,但是生活变成了新问题。
这一大家子人,注定不受老天爷待见和眷顾。在人民公社日益猖獗的年代,人们的光景也是得过且过,吃了上顿没了下顿是常事。
王长荣看着自己的娃娃个个饿得面黄肌瘦,骨瘦如柴,也发现自己的老弟,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于是就把王和善过继给王长富了,一是为了让他自己活命,也是为了照顾他老弟。
王长富带着王和善生活,王和善念半天书,去人民公社干半天活路,就这样养活了自己,还照顾着自己的后大,活出了一点人样儿。
在一个寒风凛冽的傍晚,日暮寒鸦,双双归巢,王长富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一个五六岁的女娃子,站在丁字岔路口,东张西望,左顾右盼,瑟瑟发抖,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王长富驼着背,一瘸一拐地走向那女娃,风吹得更紧了,那女娃砰的一声,倒在了凛凛冷风中,全身冰冷,面色苍白,双唇发紫,蜷缩成一个圆球状。
王长富加快了脚步,来到女娃旁边,蹲下身子,缓缓地将女娃搂在怀里,用双手搓着女娃的脸和手,女娃的脸上才有了一起血色。
“女子,咋这么晚了,这么冷的天,站在这里干啥?”王长富疑惑的问道。
“我在等人。”那女娃有气无力地说道。
“这天都快黑静了,你在等谁?”王长富问道。
“我在等我妈。”女娃答道。
“你妈做某事去了?”王长富追问道。
“我妈说让我在这里等她,她去上个厕所。”女娃道。
“你等好久了?”王长富问。
“我等了半天了,都快冻死了。”女娃道。
“你妈还没回来吗?”王长富问。
“没有,还没回来。”女娃道。
“那你咋不自己回去呢?”王长富问。
“今天我是和我妈来走亲戚,我不知道回家的路,我也不敢乱走,我怕我妈回来找不到我了,会担心我的。”女娃道。
“那你就一直傻傻地站在这里等啊!”王长富道。
“嗯。”女娃道。
“女子要不这样,我家离这里不远,你先到我屋里去,我在这里替你等你妈。”王长富说道。
“叔,你可别骗我啊!”女娃看着王长富,王长富微笑着点了点头。
寒风刮得更加带劲儿了,仿佛要抹平王长富脸上憔悴的皱纹,横七竖八的皱纹僵硬在脸上,衬托了王长富憔悴的脸庞。
“叔,我好冷,腿好像不听使唤了。”王长富拽着那女子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女子,来,我背着你。”王长富缓缓地蹲下,把女子搂到背上,双手在女子屁股下面十字交叉托着女子,女子神情恍惚的趴在王长富的背上,双手捁着王长富的脖子,他气喘吁吁,快喘不过气来了,弯着腰,驼背显得更加寒碜。
“叔,你生病了吗?要不把我放下来。”听到你喘的厉害。
“不要紧,马上就到了。”王长富满头大汗地说道。
“女子,你叫什么?”王长富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
“我叫丁秀云,你也可以叫我秀云。”丁秀云说道。
“我们到了。”王长富小心翼翼地蹲在门凳前面,丁秀云脚尖踮着门凳上,滑下了王长富全身排骨的背脊。
砰的一声,王长富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喘着粗气,在地上缩成一团,抽搐着,直打哆嗦,吓坏了旁边的丁秀云。
“叔,你怎么了?你可别吓我啊!”丁秀云吓得大哭了起来。
坐在火炉拐角木头上烤火的王和善,听到突如其来的女娃娃哭叫声,心里一揪,在这深山野林里,怎么会有女娃娃的声音,难道见鬼了。一阵寒风透过门缝径直吹灭了摇摇晃晃的煤油灯,王和善越想越害怕,禁不住一声尖叫起来,伴着火光,缩在火炉拐拐里,一动不动,连呼吸都不敢,从门看到里屋一片漆黑,恐惧迎面扑来。
“里面有人吗?”丁秀云听到屋里有人的声音,用力地拍打着木板门。
女娃娃的声音又清晰的传来,王和善屏住了呼吸,全身冒冷汗,不敢应答。
“有人吗?快开开门,这里有人发病了。”丁秀云拍得更紧了。
“你……你是人还是鬼?”王和善提心吊胆的小声问道。
“废话,我当然是人了,你快开门,门外有个人困在地上了,你看看是不是你们屋里人。”丁秀云道。
王和善见到是人,连忙起身跑过去打开了大门,此时他知道屋里比屋外更害怕。
他站在小板凳上,用力地抽开了门闩,看着地上瑟瑟发抖的是他父亲,连忙和丁秀云一起把王长富扶进屋躺下。
冬天里床上的酸臭味不是那么明显,如果换作是夏天,绝对能把人熏个半死,王长富睡在一床沉甸甸的黑漆漆的铺盖下面,依然瑟瑟发抖,然后王和善把家里所有的破衣服全部盖在铺盖上,过了好一会儿,王长富的情况才得到了一点缓解,恢复了正常说话。
“和善,扶我起来。”王长富说着就要往起爬。
“大,你这身子虚弱的很,动不得,你还是躺着吧!”王和善按着王长富的身子说着。
“不行,我刚才答应秀云,要替她去等她妈。”王长富说道。
“你这身体走都走不了,咋个能去给人家帮忙等人嘛!”王和善说道。
“叔,要不我自己去等我妈,您就在家休息吧!”丁秀云掩着眼泪说道。
“你个傻娃娃,这天都快黑静了,天一黑,杷里面有东西跑来跑去,有时候还有狼叫,你一个八九岁的娃娃就不怕嘛?”王长富说道。
“我妈不怕,我就不怕。”丁秀云说道。
“那我起来去帮你去等你妈吧!”王长富再一次要坐起来。
“你看我大都成这个样子了,你觉得他还能去帮你等你妈吗?要去你自个儿去。”王和善对着丁秀云说道。
“谁怕谁,我自个儿去就自个儿去。”丁秀云说着就往门外走。
“还不赶紧去把秀云拉回来,她一个娃娃能出去嘛,这山里野兽多,多不安全。”王长富对王和善说。
“你去等个啥子,等这么晚了,你妈还没有回来,说不定你妈已经不要你了。”王和善拉着丁秀云的胳膊说道。
丁秀云一听王和善的话,哭的更厉害了。
“我不信,我妈一直都很心疼我,怎么会舍得不要我了呢!”丁秀云辩解道。
“你不信是吧,那我陪你一路去等,你妈要回来了才怪。”王和善说道。
一轮明月缓缓地爬上了山坡,一对大石门屹立山间,它伟岸的模样清晰可见,仿佛守护着这地方的农民。
王和善和丁秀云穿了两件破褂子,趁着月色,迎着阵阵寒风,朝着丁秀云和她妈分开的地方走去。
男娃十一二岁,女娃八九岁,一前一后,被吞噬在这夜色撩人山路上,刚才还被吓得魂飞魄散的王和善,这会仿佛已经忘记了什么叫做害怕。也许是打赌的动力,也许是有丁秀云一起的缘故,两人一路走着说着。
不大一会儿功夫,两人就来到了丁秀云当时和她妈分开的丁字路口。两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两棵小柏树,一高一低,屹立在月色寒风中。
两个人一直盯着石门看着,这也是丁秀云她妈离开的方向。
盼望着,盼望着,终于有个女的从石门下面进来了,她以为是她妈回来接她了,等到走近一看,是一个身着大红色袄子的女人,根本不是她妈,看起来怪渗人的,那女人走远了。
“你妈肯定不会再回来了,要不我们回去吧!”王和善说道。
“我们再等一会吧!”丁秀云央求道。
“那你说再等多久。”王和善说道。
“我们再等到遇到一个人从这里经过时,如果还不是我妈,我们再回去,行不行?”丁秀云说道。
“行行行,不然你不死心。”王和善继续和丁秀云等着。
他们踮起脚尖,直勾勾的盯着石门那块,企盼早点有人出现,丁秀云企盼出现的那个人是她妈,好带她回家。王和善企盼只要出现个人就行,那样他们就可以回家了。
突然他们听到有人唱歌的声音,由远及近,穿过石门子传入到他们的耳朵里,有高兴,但更多的是害怕,因为那是个男的声音。
等那人走进了些,王和善才知道这人是他大伯王长荣,便一五一十地把丁秀云的事告诉了他大伯。
“女娃,你妈肯定不会回来了,她要是要你,早就回来了,不会让你等这么久。”王长荣说道。
“我妈说了让我在这里等她,不要到处乱跑。”丁秀云说道。
“今晚就不要再等了,这下面地方死人了,我是刚唱完孝歌回来,光你们两个小娃娃站在这里不害怕啊?”王长荣说道。
王和善越听越毛骨悚然,仿佛一刻都不敢待了,但是丁秀云还是不依不饶,不愿意离开。
“女子,你也不要倔强了,我们先回去,我明天白天,帮你打听打听。”王长荣说道。
这样丁秀云才松口,王长荣带着俩个娃娃一起回到了王长富家里。
“长富,你也是糊涂啊,这大晚上的,你怎么能让两个娃娃一直站在路边等人呢?”王长荣对王长富说道。
“我身体不好,也挡不住他们两个。”王长富说道。
“那你们困醒吧!我就先回去了。”王长荣出门走了。
“叔,明天一定麻烦您帮忙问一哈。”丁秀云跟了出来。
“么麻达!你快回屋里吧,明天一定帮你问。”说完王长荣就消失在了月色中。
王和善赶紧把丁秀云拉进了屋,栓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