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璇玑宫内夜色深重。帘帐层层，只有一盏烛火飘摇，稍有风动，便要熄灭。

润玉抱膝蜷缩在床榻角落，发丝飘落在额前，眼尾发红。他用力抱住自己，却还是挡不住无边无际袭来的寒冷。

夜明珠的光已经很微弱，在床榻上，幽幽照着。梧桐叶被水蓝灵力包裹着，可直到如今也还是杳无回音。

泪水模糊了眼。

他看见一袭白衣，与他撞个正着，又看见一袭黑衣，与他撑伞走在城中。他施术，幻化萤火在身侧围绕，冷冰冰的萤火，却让他觉到几分暖意。

她赠他一场萤火，与他相抵而眠。他带她去凡间，梨花雨下，仿若白首。他说要信奉她，做她第一个信徒。却没想到这第一个信徒，也成了唯一的一个。

烛火摇曳，他抬眸，看见她黑衣走来，浅笑晏晏，她的眉眼一如他所心喜的那般清澈明亮，仿若珍宝。

她如长风坦荡，他起了心思，想拥长风入怀，可他不是长风，也不是旷野，他是暗河，注定得不到长风，既不能与她同行，又不能得她途经，只能遥遥相望。

他伸手，她一动不动，只站在那里瞧着他笑，笑的他心酸，笑的他心疼。一滴泪滴落在手背，他眼前的人消散成空。

他苦笑，笑着笑着却忍不住哭出声。

他抓住梧桐叶，跌跪在床榻，声声泣血，“云棠……”

天后吐出一口血，灵力尽数消散，体内的伤势已经严重到她再也聚不起灵力。

天帝面色难看，“你这伤到底是怎么来的？到了如今你若还瞒着我，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

天后自己无法疗伤，只好求到天帝面前，可哪怕有求于天帝，她也不敢将云棠之事说出。若是钟山怪罪，天帝这等薄情之人势必会将她交出去，落到钟山手里，她或许连个痛快都得不到。

天后不语，天帝动怒，也不想再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一挥袖离开，直奔璇玑宫。

洞庭湖发生的事情他已听洛霖说起，可洛霖去的晚，并不知云棠之事，他在洛霖的话中找不到天后受伤的原因，只能去找润玉。

天帝推门而入，邝露没将人拦住，站在寝殿外，尤为担心。

听到脚步声，润玉抬眸，仍是跪在榻上。乍见他这副样子，饶是天帝活了这么久，也忍不住吃了一惊。

他头一次见润玉这副样子，绝望又悲伤，眼泪尚未干涸，还挂在眼角和脸上。

他原本质问的语调也忍不住缓和，“润玉，可有受伤？”

润玉僵硬着身体坐好，摇头，垂眸看着梧桐叶，不敢看天帝。他怕自己看得久了，会起杀心。

天帝本当他是为了簌离之事难过，可见他又盯着梧桐叶，眉头紧皱，“我说过，小山神不是你的良人。”

润玉霍然抬头，眼中冷光尽现，“她是我的良人又如何？不是我的良人又如何？左右她已经死了，你也不用担心我对她有什么样的心思。”

天帝的脸唰的白了，“你说什么？谁死了？小山神死了？怎么回事？她不是还困在忘川吗？怎么会死！”

润玉轻笑，眼中带着嘲讽，摩挲着梧桐叶，心如刀割，“父帝何必来问我，云棠怎么会死，天后想必清楚的很。”

天帝一下明了，难怪天后的伤势难以痊愈，原来是云棠留下的伤。可不对，云棠如今血脉未归记忆未回，不应该有此威力，而且，以前她便心存苍生，灵力中正平和，怎么可能如此凌厉要人性命？

润玉起身，走到他面前，声音轻缓，像是怕惊动了什么，“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在，她分明被困在忘川之下，天后杀了我娘，而后要杀我，是她替我挡下一击，她是以魂魄之体出现为我挡下一击的，我眼睁睁看着她在我面前魂飞魄散。”

天帝顿觉不妙，若是润玉引她生如此改变，怕是要有罪过。

“润玉……”

天帝刚开口，润玉便打断，目光泠泠，“父帝，我不知道你为何而来，但我如今不想再回答你任何一个问题。”

天帝来璇玑宫就是为了弄清天后伤势的来由，如今已经清楚，倒也没什么要问的，至于云棠魂飞魄散之事，他还想问，可润玉已表明不愿回答，怕是问了也白问。

他带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离开璇玑宫。